常人聽了,只當是一句空泛的機鋒,向壁虛造的話頭而已。
黃鎮不然,他身懷異寶,是那尾天道顯化之一陰陽魚的后裔。
黃鎮聞言默然片刻,開口道:“不愧是我們家鄉年輕一輩里邊最大的幸運兒,什么好事都被你得了,什么都‘知道’一點。天之驕子?我師父算得什么天之驕子,你陳平安才是啊。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“你說的都對。”
黃鎮轉頭看向那位兵家初祖,笑容古怪,可憐天下父母心。
姜赦笑問道:“既然是純粹劍修,怎么會功虧一簣?”
黃鎮笑道:“技不如人,雖死無憾。何況就算不認栽,又能如何,那家伙命好啊,怎么比。”
他畢竟要比陳平安多出千年的修道光陰。
黃鎮自言自語道:“劍修黃鎮與陳平安,只是小仇,卻有大恨。”
黃鎮泄露天機,“姜祖師放心便是,陳平安這把飛劍,可以斬我,卻斬不到你頭上。”
本來是想要借助一場劍解,得個大自由,擺脫陰陽魚后裔的某種大道束縛,躋身偽十五境。
黃鎮很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修道之人,六親緣淺,修行路上,無道侶,無子嗣,無道友,無弟子,遠離萬丈紅塵,是那道旁的看客,在那雷澤湖底,一心一意潛靈修性,幽居道場,不理世上的俗事,不管陳平安在外邊如何作為,只是隱忍。
等到黃鎮躋身了十四境,就去了那處,耐著性子守株待兔。
簡而言之,黃鎮與這個世道,交涉很淺。
也不能說黃鎮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。若非如此專心練劍,黃鎮又怎能成為十四境。
黃鎮轉頭望向那位白帝城主人,“鄭先生,是不是有點欺負人了?”
鄭居中一笑置之。
正是眼前鄭居中,讓黃鎮脫劫不成反被劍斬,讓他為山九仞功虧一簣。
黃鎮自嘲道:“能夠被鄭居中借助外物來針對誰,實屬不易。”
借閱陸神的地鏡篇。以陳平安和黃鎮起艮卦。是為發龍。
借來白景的兩把本命飛劍,“上游”,“下游”。用以鋪路。
傳道人馬苦玄,同鄉朱鹿等等,便是一條來龍去脈的群山,是那接引劍光的橋梁,渡口……
青冥天下那邊,又有歲除宮吳霜降,地肺山高孤,朱鹿,猶有去往潁川郡的楊氏女子……
黃鎮知道,過不了多久,那邊就會出現一個名叫陳叢的私箓道士,據說曾在靈境觀待過。
黃鎮笑問道:“陳平安,你想不想知道未來千年的天下大勢?你在期間,又做出了哪些豐功偉業?”
陳平安只是閉目養神。
黃鎮自顧自笑了起來,道:“還記得年輕時,看那神仙志怪,幾次看到差不多意思的一個說法,都有疑惑,是說某某如何倒行逆施,人天共憤已久,怎奈他氣數未盡,暫時命不該絕,如此云云。”
陳平安睜開眼,說道:“已經身死道消了,還不肯嘴上積德。”
黃鎮哈哈大笑道:“人之將死其言也善?”
“記得在那而立之年,有次黯然回鄉,內心百般煎熬,強忍著屈辱,去過一次落魄山。”
“不過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,就那么離開了。在今天之前,都覺得那是我這輩子做出過最對的選擇。”
說到這里,黃鎮停頓片刻,說道:“我本來以為你會滿臉譏諷神色,問我一句,‘至于嗎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