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愧是兵家初祖,說話就是有氣勢,明明語氣平淡,跟拉家常似的,旁人聽著就是會動心。
這要是能夠被自己照搬、化用在情場,豈不是所向披靡,哪家仙子俠女,能夠匹敵?
姜赦斜眼姜尚真,“你這家伙,真是狗改不了吃屎。枉費我先前高看你一眼。”
姜尚真滿臉無奈,總揪著我不放是吧?
“但是你們也別高興太早。”
姜赦雙手握拳撐在膝上,“想象一下,更換位置,你們若是那坐鎮遠古天庭的神祇之一,眼見那些蜂擁而至的煉氣士,多如蝗群,密若蟻簇,身為神靈,作何感想?”
吳霜降一抖袖子,幻化出姜赦所描繪的景象,眾人恍若置身于遠古天庭大門,在天看地。
只見地上的生靈,全都聚攏在四個方位,開始登天。其中除了兩座飛升臺,猶有無數道士聯袂飛升。
廣袤大地之上,如同鋪就出璀璨星河,竟是要比天上的更為耀眼奪目,宛如道號“人間”的道士的一顆粹然道心。
在無數“巫”的帶領下,建造高臺,點燃篝火,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娛神酬神,祈求天的施舍和寬宥,而是祈求人間眾生的。一處處火光先后點亮,古老的語言依次響起,大火燎原,接連成片,片片銜接,就出現了一條條蜿蜒火龍。
姜尚真心神搖曳,喃喃道:“人間怎么可能同時出現這么多的自我……犧牲?”
崔東山解答道:“因為我們不曾生活在那段苦難歲月里,我們也不曾經過萬余年全然自己做主的理所當然。有過人心舒展、自然生發的一萬年光陰,人間世道變了,有好有壞,就像白景說現在的道士,笑也不真笑,哭也不真哭,她的言外之意,便是我們道心復雜得我不是我了。就像姜赦會覺得現在的道士,算計人心一事,是要遠遠比萬年之前厲害的,竟然可以如此既彎繞,且精準。”
只說桐葉洲陸沉一役,當然有太平山老天君和玉圭宗荀淵這樣的老人,也有姜尚真這種“中年人”,但是更多舍生忘死的,還是年輕人。
興許萬年之前的人間,還是一位心思單純的少年吧。
姜赦看了眼打造出幾個瓷人的崔東山,笑道:“創造人族之初,神靈并非沒有自己的考慮,所以精心設置了幾道關隘,防止這些螻蟻在人間坐大,貪心不足,覬覦更多。”
“比如,追求長生不朽,與天地同壽。”
“人間塵土一般的螻蟻,竟敢妄圖躋身神殿。”
“如何汲取人間最多的精粹香火,讓神靈的無垢金身趨于永恒,又能夠保證這些香火之源乖乖聽話,地上的人,就要永遠面對一件事物,‘道’的未知和‘心’的恐懼。”
天威浩蕩,神靈赫赫,不可揣測,不可捉摸。
在“巫”的帶領下,人間眾生伏地不起,祈求天上的寬恕,渴望恩賜,避免責罰。
心生恐怖,畏懼萬分,不敢有任何違逆之心。
“既然恐懼來自未知。那么知道了,便覺平常。接下來,就不會認命,反而要生出不甘和叛逆心,就會有各種試探,想要知道種種邊界在何處,這就是人性。”
人族的身軀,是香火的承載之物。人心的痛苦,是虔誠的源頭之水。
神靈自然不會讓人族尋見痛苦的源頭,人間初始,大地之上,忙于生存,忙于私欲,忙于犯錯,忙于內斗。
人性是一碗渾水。可正因為渾濁了,便有了生氣。
神性是一碗清水,神靈和神位只是那只裝水的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