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岳山君范峻茂,當她這位神道轉世,遇見持劍者降臨人間,范峻茂當時可有任何反抗之心?沒有,心甘情愿,引頸就戮。
姜赦說道:“毫無征兆的無妄天災,大地之上的諸多禍殃,肉身的不斷腐朽和各種疾病,妖族在內一眾食肉者生靈的橫行無忌,都讓人族在最大的恐懼之外,生出了一種最多的情感,終于有一天,它壓倒了痛苦。”
崔東山說道:“是憤怒。”
姜赦笑道:“鄭先生身上,好像就沒有‘憤怒’這種情感。”
崔瀺當然很厲害,跟鄭居中很像,但是姜赦絕對不會覺得那頭繡虎身上,沒有“人味”。
正因為姜赦能夠從崔瀺身上,感受到一種無言的極大的憤怒。
這種巨大的沉默的憤怒,讓崔瀺如同一輪放置在人間的烈日。
只是崔瀺太驕傲了,從來不屑訴諸于口,從來不想被人理解。
鄭居中則不然。
如果不是極為清楚三教祖師和小夫子的道,絕不會讓人間重蹈覆轍。
姜赦都要誤以為鄭居中是那尊至高神靈的一部分天道再現。
姜赦的這種錯覺,其實白玉京余斗身上也有一定程度體現。
鄭居中的智慧,余斗的理性。
說一尊神靈如何人性飽滿,褒貶不一。
但是說一位煉氣士,修道修得毫無人性,肯定是在罵人。
陳平安說道:“在恐懼、憤怒、欲望等等,在它們之前,或者說之下,人性真正的底色,可能是饑餓。”
鄭居中輕輕點頭。
“為了防止我們的僭越,越來越‘非人類神’,遠古神靈設置了幾道關隘。”
姜赦說道:“第一,人族誕生之初,既有求生的人性,卻有暗藏一種求死的本心。不必細究,放眼人間,隨處可見。放縱種種欲望,不知節制,口舌之欲,暴飲暴食,男女歡好,索求無度,諸多此類,不知保全精神,空耗心力。七情六欲泛濫,不啻刀山火海,煎熬人壽。人性暗中存有求死之心,就可以限制大地人間的高度。”
崔東山說道:“修道之人,講求清心寡欲,遠離紅塵,不涉俗世,追求本來面目,認得真正自我,向內求,往天上走。總而言之,修道一事,就是違背人性的。‘修道之士,已然非人’,一語中的。但就是對這一天大難題的最好解答。”
“第二,‘生即赴死’的身軀皮囊體魄,決定了人身壽命的長短。人族陽壽短,體魄脆弱,就變得可控,可能性就小。”
“可若是人族過于孱弱,只能隨隨便便淪為地上妖族果腹的食物,就會導致香火稀少,人族的存在就沒有意義。對神靈而言,這是個不小的悖論。所以武道,其實要比術法神通更早給予人間。但是金身境,就是瓶頸,不會給予人族更多。”
武道金身境之上,便是遠游境,人身能夠如鳥雀御風“羽化”。
因為人族御風,擅自離開大地,被神靈視為一種僭越。
姜尚真好奇問道:“為何從來不會犯錯的神靈,會改變主意?”
如果人族一直受限制于有限的武道,卻無神通術法。哪有后來的登天一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