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王城真是里外不是人。
沈沉緩緩說道:“一般來說,造反,就兩種情況,衙門外邊的老百姓覺得實在是活不下去了,路上人吃人,再不是什么比喻說法。或是亂臣賊子想要謀朝篡位,過一過皇帝癮。邱國那邊,我是想不太明白的。”
“今天御書房議事,一開始,對于國師的用兵邱國,在座諸位當中的心中,不是沒有異議。只是國師氣勢重,他們不敢提上一嘴。山中供奉又剛剛躋身了什么十四境,誰敢說什么。再往下邊議事,估計他們就大致有數了。一個個,打小就在長輩那邊耳濡目染,等到自己當了大官,都是見風使舵慣了的老油子,既然油,那么不管如何風吹大浪,油漬總是不會沉到水里去的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我心里有數。”
沈沉說道:“真有數?我家鄉那邊,近些年某些不肖子孫、親眷豪橫的魚肉鄉里,也有數?”
國師崔瀺卸任之后,陳平安接任國師之前,占據半壁江山的大驪王朝實在是太大了,寶瓶洲也不打仗了,
陳平安說道:“沈老尚書自己心里有數,我就更有數了,本來確實是要朝那撥沈家蠹蟲動刀子的。不過老尚書也不必故意如此,幫我新官上任三把火,你自己書信一封寄回去就可以了。一則老尚書年紀大了,我還要與陛下提前商議沈沉的謚號一事,禮部那邊是沒資格建言的。再者我真要殺雞儆猴,肯定也要挑幾只大些的,小打小鬧,沒有意思。”
沈沉皺眉道:“刑部趙繇那邊要有大動作了?”
陳平安點頭說道:“我之前就跟趙繇說過,要查就一查到底,時間,沒有什么既往不咎,人物,上不封頂,查到誰就是誰,只要沾親帶故,就是管教不嚴。”
沈沉欲言又止。
陳平安笑道:“我會掌握好分寸的。打小就會察言觀色,百家飯不好吃。”
沈沉跟著笑道:“是百家飯的滋味難吃,還是不容易吃上百家飯?”
陳平安說道:“嘴上是好吃的,能吃頓飽飯就是最大的滋味了,不過心里難受就是了。”
沈沉說道:“國師也要適當照顧一下陛下的心情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肯定的。”
沈沉問道:“你覺得陛下是真有事情,還是假有事情?”
陳平安說道:“不重要。”
沈沉抬頭看向還不算太高的太陽,宛如鑲嵌在蔚藍色琉璃里邊的一顆金色珠子。
陳平安笑道:“還好,沒有誰來上那么一句,何必興師動眾,浪費國力,不如國師親自走一趟邯州。或是一句讓供奉陌生出劍不就可以了。”
沈沉說道:“小朝會肯定不會,早朝就未必了。不是說他們不怕你,但是官場嘛,總要推出幾個類似‘斥候’的人物,試探氣量的深淺,做事的底線。”
沉默片刻,沈沉問道:“邯州那邊,是要以劍舟掃蕩戰場,再以兩支輕騎直奔邱國京城?”
陳平安卻答非所問,說道:“老尚書覺得小朝會,為何不會有這種人?”
沈沉笑了笑。
年輕國師與老尚書拉家常似的,卻教一旁吳王城聽得遍體生寒。
他倒是想要快步離去,或是捂住耳朵。這不是還攙扶著老尚書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