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輔撫須笑道:“她可不是失心瘋,那姘頭劉文進,更是圖謀遠大。”
這些年來,邱國朝野的各種雅集,結社,書院講學,還有那些游走在街頭巷尾的說書先生,都在偷偷宣揚大驪邊軍的暴虐行徑。在那期間,出現了許多振奮人心的言語,例如邱國韓氏養士五百年,我輩書生仗義執言,邊關武人力挽狂瀾,在此一舉……
老真人笑道:“就要如何?全殺光嗎?假若是三四百號人,便是至少牽涉百余個家族,這百來個家族的聯姻親家,再加上科舉官場上的座師門生關系,怎的,殺了誰,都是殺了一大片的人心。”
“那大驪邊軍還真敢殺光了六萬邊軍,再一路殺到京城,最后將我們都宰掉?首輔大人殺不殺,滿朝文武公卿要不要殺,皇帝陛下要不要殺,太后娘娘要不要殺?御道兩側的街上,還能有幾個活人。”
“如此一來,也算大驪宋氏本事。三十幾個藩屬國,可都瞧著呢。大瀆以南的半座寶瓶洲,不一樣看著?”
首輔大人神色尷尬。邊境戰事慘烈無妨,自古以來哪有打仗不死人的。就像禮部劉文進說的,京城以外,死人多了,邱國的文武官員才能額外多出一條升官道路,大驪蠻子才肯降低賦稅。
師徒二人返回住處,那弟子憤憤一句,狗日的大驪,故意將賦稅訂立得如此重,卻將那些往下延展的繁瑣規矩定得死死的,當官的撈不著油水,害得我們山上也是收入大減。
老真人笑道:“那大驪宋氏,本就是寶瓶洲最北邊未開化的蠻子,最好濫殺,慣用刀子,斷了多少國祚,打爛了多少斯文正統。”
進了屋子關了門,弟子以心聲說道:“師尊,萬一大驪王朝不敢殺山下為數眾多的官員、文人,專挑我們山上的修道之人出氣,如何是好?”
老真人冷笑一聲,“為師早已與一位邯州實權武將通了氣,配合邱國做做樣子罷了。若說那位邯州將軍,是邱國的太上皇,那他專管邱國地界的大驪軍務,也能算是半個皇帝了,邱國首輔,禮部劉文進,見了他,算個屁。”
弟子由衷贊嘆道:“師尊深謀遠慮,算無遺策。大驪刑部那邊頒發的供奉牌,十拿九穩了。”
老真人洋洋自得,撫須笑道:“休要溜須拍馬,阿諛奉承。不過話說回來,有了那塊無事牌子,確實就會很不一樣。”
心中卻是思量著,可惜大驪地方官員規矩多,上邊的京城和陪都又都查得嚴,不然擱在在幾十年前的寶瓶洲,那位年輕太后一旦失勢,就該來此侍寢了。躋身中五境的修道之士,男歡女愛,那點床笫之樂,相較于修煉精氣神,實在不值一提。可是一位垂簾聽政多年的太后,卻才是三十歲出頭、且保養極好的美婦人,消受一番,倒也不錯。
弟子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師尊……”
老真人笑道:“好徒兒,還有什么想要說的?”
那弟子笑道:“沒什么,只是有幾句好話,有溜須拍馬的嫌疑,惹來師尊不喜,不說也罷。”
出了屋子,輕輕關上門,他眼神晦暗不明。
天未亮,魏檗本想先將陳山主送去京城官邸點卯,結果發現陳平安竟然不在山上。
魏檗沒臉直接寄信一封給云霞山,催促綠檜峰那邊將云根石和云霞香寄去落魄山。
只得與大驪禮部報備,再跟中岳晉青打聲招呼,說自己要借道過境,去云霞山談點事情。
晉青近期心情不佳,便與魏檗一起走了趟云霞山,權當散心了。
他們自是沒什么大事,但是兩尊大岳神君聯袂造訪,卻把云霞山給結結實實驚著了。
天蒙蒙亮,新任山主黃鐘侯,道侶武元懿,還有一撥德高望重的祖師,綠檜峰峰主蔡金簡,他們都趕到了山門口,畢恭畢敬迎接兩位神君的大駕光臨。
國師官邸,兩進衙署諸房已經亮如白晝。不必參加早朝的官員,開始照例辦事,井然有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