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么中土神洲大綬王朝的太子殷宓,今夜屬于兩者皆有,驚嚇的,是皇帝陛下竟然暴斃于寶瓶洲大驪京城,驚喜的,是國不可一日無君。
負責監國的太子殷宓,正值壯年,他自己估計至少還要再當三十年的太子,才有機會榮登大寶。
文廟的韓副教主,當時直接找到了太子府通宵朱批折子的殷宓,再讓他喊來將近二十位大綬重臣,擠在一間屋子里邊。
韓老夫子這才道明緣由,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,若非老夫子是浩然儒家的副教主,任何人都會覺得是個荒誕至極的笑話。
你們大綬的皇帝殷績,皇子殷邈,大學士蔡玉繕,暗中串通青冥道士,聯手十四境鬼物蜆,設計伏殺大驪新任國師,全被反殺。
一位功勛卓著的披甲武將瞠目厲色道:“韓教主,我們陛下親自出使大驪,試圖與宋氏締結盟約,不管是什么緣由,大綬朝一國皇帝,那個姓陳的,說殺就殺了?!”
韓老夫子怒道:“你他媽的懂不懂規矩,喊韓副教主!他媽的文廟教主姓董!”
屋內那撥文官頓時被一口一個他媽的給罵傻眼了。
那位披甲武將滿臉漲紅,粗著脖子,剛要與韓副教主頂嘴幾句。一國皇帝被公然殺于別國京城,簡直就是天大的恥辱,怎么,他陳平安是文圣的關門弟子,惡人先告狀,你們中土文廟便要一味偏袒大驪?
太子殷宓訓斥道:“馬宣,不得無禮。”
馬宣是皇帝心腹,沒有之一。殷宓是名義上的太子監國,那么監督他這個監國太子的,便是前不久剛剛被調入京城的馬宣。
不對,該稱之為“先帝”了。
韓老夫子說道:“皇子殷邈曾經夢游仙宮,遇見一位自稱仙君的‘施舟人’,在那之后,皇帝殷績暗中研習山上秘法,試圖占據殷邈肉身,追求百年數百年,長久擔任大綬皇帝。大學士蔡玉繕走扶龍一脈,在這期間出力不小,這位仙人的年譜、交游詳情。最早大綬與鬼物‘蜆’的接觸,何時何地何人,你們都要一一盤查清楚。”
“大驪王朝已經與你們大綬正式宣戰,相信很快就會收到國書。蠻荒戰場那邊,你們兩國邊軍挨得近,大驪鐵騎應該已經得到通知,只等這邊的結果……經過寶瓶洲一役,都說大驪鐵騎甲天下,就數你們大綬朝最不相信,他媽的六十萬大綬邊軍,一旦交戰,還能活下幾萬兵馬,你們這些官老爺好奇不好奇?”
聽到此事,大綬朝國之砥柱的文武重臣俱是神色劇變,若說先帝殷績“謀逆”,皇帝試圖長生,那是大綬殷氏,與管著所有皇帝君主的中土文廟,興許還能用一個心照不宣的家丑不可外揚,含糊過去,退一步說,即便文廟的處置結果是外寬內嚴,在本朝大功干戈,難道還要換個國姓?
退一萬步說,大綬王朝當真換了姓氏,不還是需要他們這些干練老道的文官武將?
畢竟誰坐江山,都需要官員治國。
但是大綬朝趕赴蠻荒戰場的六十萬邊軍當中,有相當一部分擔任中層官員的年輕世族子弟,是積攢履歷、“鍍金”去的,他們跟屋內諸位,沾親帶故,彎來繞去,總能攀上關系。打那蠻荒妖族,不管戰場走勢的好壞,他們都可以躲在后邊。可一旦與大驪開戰,殺誰不是殺?更甚者,徹底放開手腳的大驪邊軍,殺的就是這撥動動嘴皮子、積攢戰功的權貴子弟。
據說寶瓶洲中部戰役落幕之后,大驪邊軍曾筑京觀十六座于大瀆兩岸,尸首被擱在京觀頂部的,傳言都是蠻荒宗門、大族出身。
一位職掌兵部的殷氏老人作揖懇求道:“韓副教主,文廟一定要讓大驪宋氏保持克制,趕赴蠻荒的兩國邊軍皆是頭等精銳,一旦兩國啟釁,便是一場傷亡慘重的內訌,只會貽誤浩然攻伐蠻荒的整體形勢,豈不是讓蠻荒妖族看笑話。”
韓老夫子冷笑道:“大驪騎軍是精銳,我早就有數。至于大綬邊軍是不是精銳,等到打過了,自然一清二楚。”
一位容貌俊逸、極為年輕的文官,走出一步,作揖朗聲道:“韓副教主,容我斗膽一言,先帝之過錯,大綬朝理當承擔,但是,如果任由大驪邊軍攻打大綬,中土文廟有不加約束、任由事態惡化的不仁之嫌,陣亡異鄉的兩國邊軍有白白枉死的無辜之嫌。所以下官懇請文廟既要問責于大綬朝,又要讓大驪宋氏不可沖動行事。”
韓老夫子問道:“在哪里當官?”
年輕文官說道:“東宮講讀,詹事府少詹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