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年周密,還能用個既然身為蠻荒修士、總該為蠻荒只遞一劍的大義,來迫使劉叉為扶搖洲一役收尾,浩然天下這邊,能用什么由頭勸說劉叉?長得像人?
劉叉說道:“陳平安,事先說好,我只在浩然給你當隨從,不去蠻荒。”
陳平安好像急眼了,大聲埋怨道:“恁多廢話,既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!”
劉叉點點頭。這話,中聽。
陳平安去了下一座山。
劉叉將心思重新放回垂釣,大髯漢子猛然驚醒,狗日的東西,故意大嗓門說話,把即將咬餌的一尾青魚給嚇跑了。
陳平安選擇落腳的這座山頭,倒也是一處藏風聚水的好地方,有個籍籍無名的小門派,開山祖師不過是位洞府境,七八譜牒,“三代同堂”,甚至沒有開辟祖師堂。在兵荒馬亂的世道里逃難至此的祖師爺,設置了一道略顯粗糙的障眼法,他們只是潛心修行,也不與山外凡俗往來,偶爾外出,拿一些山貨賣了,在市井坊間購買一些衣米油鹽。
幾個二代弟子,正在跟師父商量一事,說他們打算去大驪京城開辦一個鏢局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跟著師父在這邊開山立派,修道是能清凈修道,就是日子過得太寒酸了點,主要是缺了錢,耽誤修行,只說山上藥膳一事,就要耗費好些真金白銀。師父倒是不介意他們下山歷練,只是擔心他們不諳世情,會吃虧,想要在臥虎藏龍的大驪京城站穩腳跟,不容易啊。再者老人內心深處,也怕他們去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紅塵里邊,被亂花迷了眼,下了山便愈發覺得山中修道太過清苦,便一去不回了。只是一通合計,老人仍是絮絮叨叨傳授了他們一些人情世故的學問,以及如何與當地官府衙門打交道的訣竅,準備寫幾封書信寄給久不聯系的山上朋友,托他們為鏢局照拂一二。
老人驀然而笑,驚喜道:“曹沫老弟,又進山尋礦順便采藥來了?”
瞧見那道熟悉的青衫身影,老人的幾位二代弟子臉色各異,一位姿容不俗的年輕女子秋波流轉,她卻故意轉頭看側面的青山。
其余男人、少年們都是如臨大敵,他們就這么一個師妹或是師姐,而這個叫曹沫的江湖武夫,近期三番兩次來他們門派逛蕩,是何賊心,還不清楚?無妨,對方是個只會耍拳腳功夫的練家子,再過個十年,就會老了,怕就怕他花言巧語,蒙騙了她,市井老話不都說好女怕郎纏吶。
陳平安拱手笑道:“洪老哥,路過寶地,又來打攪你們清修了。”
這位洞府境的開山祖師,老人名為洪正云,無道號,修行資質平庸,雖是山澤野修,但是宅心仁厚,弟子們都是昔年那場大戰被老人先后歸攏在身邊的孤兒,除了兩位弟子勉強能夠煉氣,學成了入門的吐納功夫,其余弟子都是學了些道門拳法、劍術,能夠強身健體延年益壽,修道成仙卻是奢望,他們更像是飛檐走壁的江湖俠客,哪會什么降妖除魔的仙法。
所以說是個開辟道場的仙家門派,說是譜牒修士,老人跟徒弟們雙方俱是心知肚明,道統欲想延續香火,只在二人。
這也是二代弟子們為何想要去辦鏢局的重要緣由,掙了錢,就給她和一位身為三代弟子的少年,攢出些神仙錢,去那仙家渡口購買那些價格咋舌的書上所謂的修道資糧,送回門派。否則單憑山中出產,他們兩位是注定修不成仙的。
只聽那訪客笑道:“我是躋身了煉氣境地的武夫,百丈之內蚊蠅振翅都聽得真切,方才貴派議事,便聽了一耳朵,得罪了。”
有少年翻了個白眼,他最煩曹沫這廝的這般口氣,總喜歡將武道的煉氣三境掛在嘴邊,生怕別人不曉得他是個四境的武學宗師。
既然這么牛氣,你倒是教我一兩手絕學啊。便是幫你跟趙師姐牽紅線當月老,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。
洪正云不覺得曹沫這副作態有何不妥,自己不就成天將好像快要發霉的洞府境拿出來曬曬日頭,與親傳和再傳弟子們反復說道?
人生總要有一二事,能與世道與外人夸耀一二。
又聽那曹沫笑道:“洪老哥,巧了不是,我恰好在京城地界,頗有幾分威望,認得柳?那個魚龍幫的一位堂主,還見過永泰縣的韓縣令。你們如果真去京城創辦鏢局,開門大吉之日,我可以幫你們邀請幾位黑白兩道的地頭蛇,撐撐場子,也好省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