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笑道:“侍郎任上辭官養老就是‘文敏’,尚書致仕就是‘文清’,差了好幾級。”
董湖立即放下酒杯,火燒屁股似的站起身作揖道:“老驥伏櫪志在千里,身子骨還硬朗得很。”
大驪朝授予文武官員謚號是極其嚴格的,很多美謚是禮部都不可擬議的,輪到廷議環節,也經常有好些變數,要說需要皇帝親擬的謚號,其實也就沒必要官員們自己在生前想著如何如何了,幾乎都是朝野公認的那幾個美謚之一,名次起伏不大。只有兩次例外,一次大將軍蘇高山的“武襄”,一次是陪都柳清風病逝之后、時隔多年破格追贈的“文忠”。
董湖喝了一大口酒,抹了把嘴,身體傾斜向國師那邊,小聲道:“國師不妨與陛下美言幾句,到時候直接給個‘文貞’也不是不行啊,與我的字剛好對上,巧不巧?往后百年千年,也是大驪官場和士林的美談,未來京城掌故家必然濃墨重彩寫上一筆。咦,還真巧,小時候我爹就說了,曾有高人路過幫忙測字批命,說將來及冠之時賜字‘文貞’,必有晚福……如此說來,勸人向善的命理家好像也能有一樁談資了。”
魏檗笑呵呵道:“董禮部不愧是神童出身,才思敏捷,我覺得好像還是‘文敏’更契合。”
董湖卻是老神在在,毫不擔心,老侍郎倒是有句酒未喝高便說不出口的心里話,文官武將謚號之美,在那倆字嗎?不,在山河。
在那些京城小姑娘們的裝飾花簪上邊,在鄉野村塾那些稚童的瑯瑯書聲里邊,在大驪百姓見著了山上神仙和官府胥吏都不怕,在他們內心覺得吾國即吾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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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土文廟。
酈老夫子坐在臺階上吞云吐霧,老秀才拎著酒壺來這邊嘮嘮嗑。
酈老夫子抬頭看天,笑道:“終于,終于大局已定了,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美事,老秀才你呢,作何感想?”
老秀才晃了晃酒壺,說道:“百種酒水一般的滋味。”
只是老人的眼神和臉色里邊,卻有些不愿與人言說的辛酸意味。
酈老夫子笑道:“我要是有你這些個學生,做夢都能笑醒。”
老秀才揪著胡須,布滿皺紋的臉龐漸漸舒展,嘿嘿而笑,喃喃道:“誰說不是呢。”
龍泉劍宗,猶夷峰之巔的崖畔,天邊大片的火燒云,晚霞絢爛如鋪錦,耀眼奪目。
陳平安和顧璨盤腿坐在劉羨陽的一左一右,鼎鼎大名的驪珠洞天“劉陳顧”,當年離鄉之后的聚散之間,各有各的學劍讀書修道,三位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年輕宗主,曾經做夢都不敢將明天想得太過有錢、未來想得過大的他們,他們曾經一起走在家鄉的田壟上,最前邊的高大少年雙手抱住后腦勺,說著自己都不信的大話,走在中間的孩童抽著鼻涕,最后邊黝黑消瘦的少年,踩在松軟的泥地上,他們的草鞋旁邊的田壟邊上,悄悄開著許多不知名野草的小小花朵。他們此刻一起看著遠方,看著人心依舊復雜的世道、青山綠水還是溫柔美好的人間。最近轉碼嚴重,讓我們更有動力,更新更快,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。謝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