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山亭坐落于深林茂樹間,視野開闊,能夠遠眺江河一線蜿蜒如帶。
武廟的姜太公還好說,文廟的董夫子和韓夫子肯定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喝酒了。
撲面吹來裊裊的熏風蘭花香。醉眼看人間,山水復山水,一生不知足。
若是目力足夠好,便能見到名妓歌女乘坐油壁車,或是官宦親眷的美婦佳人們,靚裝走馬沿水游覽,她們的婀娜身影如落鏡中。
“春捂秋凍,冬去春來,又是一年。”
陳淳化感慨道:“我是悲觀的,本來都已經準備好了,周密如果成事,妖族定然坐大,所以我這二十年來就在匆匆忙忙為儒家寫一部史書,好讓未來百年千年的人們,能夠依稀看見曾經的浩然歷史,哪怕只有幾個人看到了,即便只是翻開了幾頁,這部潦草寫就的史書也是有意義的。”
韓夫子笑道:“只是不曾想最后一部舊史書的最后一句話,卻是新人間新史書的第一句話。”
陳淳化快意笑道:“即便是廢稿,也絕不白寫。說實話,回頭再看這部書,對的少,錯的多。幸好沒有付梓,不然就真是禍棗災梨了。”
陳平安來到山亭這邊,作揖之后,笑著說道:“個人見解,‘預流’學問之意義,為后學開辟一條可行的道路,當然意義重大,但是被歷史明明白白證明為錯誤的治學路徑,也同樣是極有意義的。怎么就是廢稿了,晚輩就想要手抄一份。”
董夫子點頭贊賞道:“然也。”
被譽為姜太公的武廟主祀,老人也不繞彎子,問道:“陳先生,敢問姜赦是怎么看待如今武廟的?”
陳平安說道:“姜赦已經決定再不管兵家事務了。下山之前,他說了句心里話,說自己就當是做了一個萬世太平的美夢。”
姜太公唏噓道:“看來我仍是小覷了姜赦的胸襟氣量。果然不管如何高看姜赦都不為過。”
董夫子問道:“白澤那邊?”
陳平安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幾乎可以確定,白澤會是第一個躋身十五境的修士。”
董夫子問道:“鄭居中有意為之?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
名叫李深源的少年站在涼亭外,怔怔看著涼亭內那些“掛像”上、書上的“歷史”人物。
來時路上,陳國師問他敢不敢一起走入山亭,面對面聊幾句。少年瞬間滿臉漲紅,使勁搖頭說不敢,是真不敢。
董夫子他們繼續返回酒宴,少年跟著一起,也就順路聊了些治學。輩分年齡可能懸殊,書里書外的學問卻是相通的。
陳平安留在山亭,岳頂也抽身來這邊躲一躲,實在是那個道號景清的青衣童子領頭,帶著半桌人打圈敬酒,岳頂終究是山水官場中人,也怕醉后失態,剛好陳山主也在亭內偷閑,雙方就說了些真武山與落魄山結盟的后續細節。
如果繼續回去喝,陳平安肯定能吃到最后一盤熱菜,只是劉羨陽說了,總不能把董夫子幾個真喝趴下。
陳平安昏昏沉沉,就獨自躺在長椅上,打算瞇了一會兒,等到醒來的時候,才發現自己枕在寧姚的腿上,寧姚輕輕揉著他的眉頭。陳平安詢問什么時辰了,寧姚說差不多申時初刻了,陳平安坐起身,伸了個懶腰,壓低嗓音說道:“你比新娘子好看。”
崔東山跟姜尚真重新回去了宮柳島,說是玉圭宗很快就有人趕來真境宗對賬了。小陌繼續去那螺螄殼道場之內閉關,謝狗也去了扶搖麓,既是護道,也是觀道。小米粒他們也開始正式出門遠游啦,不過鐘倩需要背著青衣小童,后者說著醉話,還在那嚷嚷著哥倆好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