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瞇眼望向天幕,身邊這頭青丘舊主的大妖真名,捻芯這位縫衣人是有錄名的,可惜,那位擅長示弱的白骨道人卻是沒有,更可惜的,是它不曾學武,否則就更簡單了。
一座雪白高臺之上,那位彩臉古巫流淚不止,死死盯住那個身穿青衫的人族男子,好似終于確定了真相,他神色凄涼,伸手去抓臉龐,五指如鉤,撕扯得滿臉血污,痛苦哽咽道:“現在不是,以前不是,天地通的當時,你們倆都不是……”
他伏地不起,好像是在用虔誠的姿態,在此磕頭問天地,很快在高臺磕出一攤鮮血,與那彩色混淆在一起,用古語嘶吼道:“求問真神何在,天公何在?!”
青裙女子嘆息一聲。這位別無雜念、只求“一心見一”的道友,其實還不如不走這一遭。
扶搖麓私人道場,一門之隔,屋外夏蟬嘶鳴,聚聲如濤,屋內太虛無垠,星河燦爛,謝狗閉目雙手掐訣,盤腿而坐于蒲團。
三重景象。
以心齋術養劍煉氣、護道兩不誤的貂帽少女。
背后站著一位白衣縹緲、雙眸湛然的女子,正在觀看“吾省即宇宙”的丁道士。
再后邊,便是劍修白景的妖族真身。
謝狗驟然睜開眼睛,瞬間化身、法身、真身合一,身形飄掠出屋子,伸手一招,將廊外斜靠墻壁的綠竹杖抓在手中,身形化虹,打開道場禁制再關閉,謝狗與那灰蒙山螺螄殼道場內閉關的小陌遙遙心聲言語一句,別半途而廢,我去會一會兩位舊人,放心交給我便是……她迅速轉頭瞥了花影峰那邊,立即變臉,爆喝一聲,甘次席,出工了,隨我出山斬妖除魔!
老聾兒苦著臉,與那些學道人叮囑一番,等他回來,就要檢查他們的煉氣進展。快步走出傳道的學堂,老聾兒化做一道劍光,跟隨謝首席趕赴大驪京城。
謝狗一手縮在袖內,倒持短劍。
捏三山符,縮地來到京城外城墻頭,飄然而立,謝狗一手縮袖,單手叉腰,瞧著那頭騷狐貍的巨大腦袋,哎呦喂,道友的腦門怎么腫了。
這位道齡還要大于白景千余年的青丘舊主,也是極為意外,確定了貂帽少女的真實身份,瞧著倒也不如何仇人見面分外眼紅,她只是心中奇怪,白景不在那蠻荒興風作浪,隨便篡奪他人道號,在這書生當家作主的地盤作甚?
城墻上和城墻外,大眼瞪小眼,她們各懷心思。
“騷蹄子這么慘的。”
“白景為何這么弱了?”
“趁人病要人命,做掉它!再嚼了它的這副真身,如今自己境界低,胃口小,定能飽餐一頓,說不定就能直接提升兩境?嚼個劉老成不合適,嚼它總是不算啥,山主多半不會阻攔?往它真身上邊張貼一大摞自制三山符,移去扶搖麓道場,嚯,面黃肌瘦的地主家也有余糧啦。”
“睡她有望了!身邊剛好缺個婢女,天助我也。”
它媚眼如絲,一張狐臉竟然也能讓人覺得春情盎然,緩緩開口說道:“白景道友,萬年不見,甚是想念。”
天底下的美女,若是定了容貌,任你傾國傾城的姿色,終究無法做到必定人見人癡,而這位青丘舊主的面容、身段、氣態,落在別人眼中,都是因人而異的,故而能夠勾起道人心中最大的情欲。
遠古多少學道有成的地仙,被它種了情種、墜了情網、在那欲海翻波而不自知,泄了元神,白白贈予它做了大道資糧,只留下一副軀殼,再被施展彩煉之法,最終淪為它的裙下之臣。
遠古青丘地界,狐族先天孱弱,學道無法速成,不擅廝殺,多少覬覦垂涎她們美色、欲想將她們收為奴婢、煉為鼎爐再隨手棄之如敝履的強橫之輩,早年都是這位青丘主人聚攏同族,創建道統香火,也是它一力庇護數千年,維系道統一線不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