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鯉訝異道:“三千年不見,不曾想當年只會嗷嗷叫、打頭陣的莽道人,都學會了兵法,成了大家啊?”
得了金爺的褒獎,那武將神色頗為自得,豪爽笑道:“哪里哪里,金爺謬贊,屬下只是略通兵略罷了,暫時還當不得大家的美譽。”
金鯉語氣玩味道:“羅繡,你曉得那兩位犯禁人物的身份?”
莽道人搖搖頭,“回金爺話,屬下哪里曉得這些花拳繡腿的武把式。說出來也不怕金爺笑話,前些年被那惡鄰居的淥水坑肥婆姨,排擠得厲害了,死活出不得頭,只能帶著幾個徒兒,一起躲在洞府當縮頭烏龜。”
“根據先后三封諜報顯示,在那邊干架的,好像是兩個拳腳不俗的武夫,巡檢司將士竟是不敢靠近太多,托詞一大堆,什么拳罡濃稠得跟水銀似的,金爺你聽聽,是人話嗎?盡是些出工不出力的酒囊飯袋,回頭屬下定要治一治他們。”
“對了,金爺,好像咱們水君剛剛走了一趟寶瓶洲海岸接壤處,從一位身份不明的白骨道人手上,搶得了一件極厲害的重寶?”
金鯉伸了個懶腰,打了個哈欠,輕描淡寫嗯了一聲。
她也不與這出了名的莽夫細說真相,免得他一張大嘴巴到處宣揚。
暫時由他掌管著東海水府巡檢司,此外單獨領一支精銳禁衛,負責水府重地的治安,不談腦子的話,只說忠心二字,尋常當官的是放在嘴上或是文章里邊的,莽道人卻是實實在在刻在道心上邊的。
等到這道碧水潮頭愈發臨近那處戰場,還隔著大概七八百里水域,便已經能夠感受到一陣陣撲面而來的天風,蘊藉著驚人的精純拳意,那大纛旗桿隨之彎曲,咯吱作響,立于潮頭前邊的一眾將卒臉上就跟刮刀子似的,幾位校尉模樣的水族武將,身上甲胄竟是濺起一陣陣火星。
莽道人心中震驚不已,伸手遮在眉間,凝神遠眺,定睛一瞧,頓時大吃一驚,本該纖毫畢現的畫面,怎的如此視線模糊?
莽道人再不敢掉以輕心,立即配合一篇本命水法道訣,伸手取了一些飛濺海水在掌心,再施展開來掌觀山河的神通,才算稍稍看清了這座占地方圓千里、而且還會移動的演武場,只見里邊那兩位捉對逞兇的武夫,一青一白,瞧著年歲都不大,一座小小寶瓶洲,幾時有這等拳腳無敵的豪杰了?思量一番,寶瓶洲武評四大宗師,淮王宋長鏡去了蠻荒戰場,裴錢和周海鏡都是婆娘,魚虹是個糟老頭子……
而那位大名鼎鼎的年輕隱官,不都說他在劍氣長城的一截城頭,喜好常年身穿一件鮮紅法袍?
金鯉拿起一枝鮮紅如血的極長珊瑚,身體前傾,輕巧挑開碧紗障,淡然道:“停輦。”
潮頭立即停下,莽道人已經站在車輦正前方,伸手攥住劍柄,神色凝重起來,“金爺,那倆瞧著都是武功絕頂的豪橫之輩,若是金爺想要擒拿了他們,屬下恐怕也會大煞風景與金爺斗膽諫言一句,只可智取不可力敵。”
金鯉咦了一聲,“莽道人行事變得這般穩重了?”
這位莽道人,是古蜀國地界一尾大澤巨蟒走瀆入海的大道根腳。
當年跟著她一起試圖攻上中土神洲陸地,莽道人羅繡就是玉璞境巔峰,整整三千年過去了,也才剛剛熬出了個仙人。他建造在海底的那座道場,是某位上古真人煉水丹的遺跡,榜額“飛仙觀”。那座洞府盤曲深大,易守難攻,至于莽道人這廝的城府,是半點沒有的。
遠遠看了那邊的動靜片刻,莽道人內心惴惴,神色尷尬道:“金爺,看他們實力,委實是強橫得不講道理了,簡直無敵,屬下估摸著智取亦是不得事了。”
金鯉伸出一根潔白如玉的手指,撓了撓額頭,莽道人就這氣性,都不好罵他什么。
這憨貨三千年來,就是一個避字訣。既不趨炎附勢,與那淥水坑勾三搭四,也不肯開宗立派割據一方,就只是收了十幾個親傳弟子,師徒們耐著性子躲在水府之內,不問世事,只管潛靈修真。
顯然是會錯了意,莽道人心一橫,神色肅穆道:“若是金爺有心招徠他們,屬下也愿打頭陣,去會一會他們。”
只要金爺回了東海,他們這些老家伙,就有了主心骨。
水君王朱,當然身份尊貴無雙,只是他莽道人又能貪圖她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