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爺百般好千般好,有一好是最好,從不坑騙算計他們半點,遙想當年,每每大勝而歸,慶功宴上,得了任何好處,大伙兒一起分賬,金爺至多就是挑些剩下的,意思意思。她總會端起酒碗,邀請大伙兒一起滿飲。
休要與我說什么空泛道理,什么水君不水君真龍不真龍的,咱這輩子只認金爺!
金鯉當然道力最高,將那場演武看得相對最為真切,心不在焉與莽道人敷衍一句,“免了,你沖過去了,只會白白送顆頭顱當見面禮。”
莽道人悻悻然。
金鯉長久沉默。
潮頭這邊已經祭出層層陣法,如中流砥柱,將兩邊海潮洶涌強行分開,周邊掀起陣陣驚濤駭浪,能夠站在潮頭、跟隨莽道人一起,哪個不是天生精通水法之輩,見此驚險場景,亦有被“淹死”之憂慮。巡檢司邸報內容,所言不虛,確實是難以靠近,跟膽大膽小沒關系。
莽道人輕聲道:“屬下就只想著跟著金爺,大碗喝酒大塊吃肉。”
金鯉自嘲道:“讓你失望了。”
莽道人怔怔出神,驀然傷心起來,哽咽道:“金爺到底是遭了什么劫難,竟然已經如此落魄了,如今連那酒肉都吃喝不起了?”
難道是正如兵書所說,金爺功高震主,遭了水君的猜忌?
金鯉揉著眉心。
莽道人扯開嗓子說道:“去我那,去我那,屬下今日便將水府騰空,與孩兒輩們搬去別處開辟道場,水府讓給金爺,莫要嫌棄,委屈了金爺。”
附近莽道人那幾位跟著升官的親傳弟子,也是與師尊一般的單純心思,無非是額外多出一種與有榮焉。只有個飛仙觀唯一的三代弟子,是個道齡很短的年輕金丹,心思有異,金鯉便多看了她一眼,看看能不能好好栽培一番,能否將莽道人這條法脈給發揚光大。
那些車輦內外的東海水府諸司神女官吏,俱是面面相覷,各有各的心思,臉色微妙。
只因為根據先前水府諜報,占據了飛仙觀遺址的莽道人,是個油鹽不進的陰沉角色,只是一味依仗資歷,憑恃一身強橫的水法神通,行事極為跋扈,已經讓水府使節吃了多次閉門羹,任你手持水府某大司玉牒,依舊一面都未能見到口稱閉關概不待客的莽道人。
而王朱那幾位心腹扈從當中,玉道人黃幔,他也是仙人,雖說在水中與那莽道人斗法,肯定不占優勢,可是就如崔東山所說,黃幔手段奇多,也不懼莽道人占盡地利。何況還有個九境武夫的溪蠻壓陣,黃幔就有了擒拿莽道人、掃蕩飛仙觀的心思。
只是水君王朱無所謂這些個,才沒有讓他們兩位率領數萬水裔兵馬去“敲門”。
就在此時,又是異象橫生。
白衣青年被那光膀子的男子給一拳,砸到了潮頭這邊,身形如一枝床子弩撞向這道碧波海水。
后背緊貼著“峭壁”的白衣青年,以手肘輕輕一磕潮頭,御風重返戰場,不忘轉頭與莽道人他們致歉一句,“得罪。”
莽道人與那白衣背影點頭致意,不缺禮數,客氣一句,“不打緊。”
他只是消息閉塞,懶得理會道場外邊的紛爭,卻也不是蠢笨之輩,已經認出了這位青年宗師的身份,跟人打架就沒有輸過拳的那個曹慈。
莽道人再一想,道心一震,莫非那個與曹慈演武的家伙,且不論這場問拳的輸贏,容貌氣度都已經輸給曹慈一大截的光腳男子,是那個……
莽道人越想越不對勁,心中憤懣不已,他與弟子們再不問世事,好歹也是個占據一處上古仙跡的得道仙人,再加上淥水坑澹澹夫人滾到了陸地去,以及出現了一條條歸墟通道、水神押鏢的盛況,便或多或少聽聞了一些山水故事,例如昔年那些去過倒懸山春幡齋的渡船管事、船主,這些年,一個個說得玄乎,不都講劍氣長城的那位末代隱官,豐神玉朗,風采皎如明月,素有急智,言笑戲謔,確是人間罕見的美男子,飄飄有出塵之表,堪稱神仙畫卷中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