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這嫡傳弟子,除了道號青虬,師尊還賜下一個姓氏,陸。所以少女的名字就叫陸青虬。
寓意倒也簡單,她之上的兩代人,一來祖師爺莽道人出身陸地大澤,再者他們都希望她將來能夠登上陸地,將飛仙觀這條淹沒于海底數千載的上古道脈重見天日,開枝散葉,才算報答了那位不知名上古仙人“留下一座道場贈予后世有緣人”的大恩大德。
少女堅持己見,假裝沒有聽懂師父的善意提醒,她繼續說道:“金爺與那位隱官大人是一路人,我與金爺也勉強能算沾點邊,所以我們都信不過人心。”
“海底飛仙觀一脈,師公是有赤子之心的古真人,所以才能夠入主那座禁制重重的道觀。
師父師伯們皆是老實的求道人,所以從不愿意摻和外邊的打打殺殺,他們總覺人心不古隨波逐流,終非道人本分。到了我這位三代弟子,卻是精明有余,智慧不足,一代不如一代了。”
說到這里,少女眼神堅毅,“我也不怕。陸青虬問心無愧,將來飛仙觀想要在陸地站穩腳跟,總不能只靠一片誠心。岸上修士,人心機巧,變態萬方,我絕不愿意師公、師父他們處處碰壁,束手無策,郁郁不得志,心灰意冷重返海中。”
莽道人面有慚色,自己這師公當得還不如一個徒孫有遠見。
玉國想了想,說道:“金爺,青虬口無遮攔,懇請不要怪罪。要怪也怪我這傳道人失責。”
金鯉置若罔聞,只是奇怪詢問一句,“如何?”
車輦附近,響起一個溫醇嗓音,“善。”
莽道人大驚失色,隱官隱匿在何處?不是去與曹慈問拳了嗎?遠處海上動靜,都是明證啊。
少女哪里能夠想到這種事情,瞬間滿臉漲紅。
之后那嗓音如水脈綿延,溫柔縈繞車輦四周,留下一句寄予厚望的言語。
“將來飛仙觀一脈譜牒修士到了陸地,欲想光耀門楣,重振道場,就去寶瓶洲大驪國師府找國師。”
金鯉站起身,笑容燦爛,施了個萬福,“替飛仙觀一脈三代學道人,在此謝過陳先生厚愛。”
不要只是奢求強者一味縫補人心,讓他們如拖拽一艘名為人間的虛舟,帶著世道一起往上走。
偶爾也要以一二百折不撓的純粹道心,主動給予他人的真誠善意,與之作山水回響,強者跟隨強者,庇護弱者,一起上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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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海水府主殿門外,身穿一件龍袍禮服的王朱,手托硯臺,站在臺階頂部。
她用雞足山石材煉制的硯臺承載一滴甘露,將那位白骨道人的紫色法袍給搶奪過來,萬千遠古蛟龍之屬的虛弱精魂,得了一處棲身之所,王朱回到了水府,就不惜拆毀了那件仙兵品秩的法袍,直接將它們放出,自尋出路、各奔前程去吧,附一粒真靈于海中水裔,開竅化形重新修道亦可,想要留在東海水府亦可,王朱自會幫它們尋找一張符箓法身,暫時客居其中。如果不再眷戀人間,那就隨水飄散,為后世點燃一盞光陰長河里的燈火,宛如盞盞蓮花燈。
丹陛下方,有十數位水府神女負責記錄在冊,選擇留下的,點點光彩,就聚在她們身邊。
王朱沒有去看那場十一境武夫的巔峰問拳,金鯉說由她打著水府旗號,率軍外出巡視,才好與沿途仙府門派抖摟威風,震懾屑小之輩。王朱對這些庶務并不上心,由著金鯉折騰去。
離開大殿這邊,獨自穿廊過道,王朱閑來無事,一路上都是披甲禁衛武卒齊刷刷的注目禮,水府官吏側身口稱水君殿下,或是嬌艷宮女們跪地磕頭的沉悶動靜,王朱漫不經心敷衍過去,都是金鯉來到水府之后新訂立的繁瑣規矩,王朱漫無目的閑庭信步,卻也煩悶,實在無聊啊。
至于那桿大戟的下落,墜海之地,因為位于毋庸置疑的東海轄境之內,其余三尊大海水君,休想在這件事上搗漿糊做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