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下最尷尬的,卻是柔荑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處置那桿長槍。
剛才她施展壓勝術和從拔出長槍的瞬間,就已經用上了煉化的手段,嘗試摧毀長槍,無果,只好暫時將其丟遠,等到救下了雨籠,柔荑又嘗試著祭出一把無柄的白刃,是件遠古重寶,黃鸞和柔荑先后兩任主人,始終無法將其大煉為本命物,只能勉強小煉,逼迫它認主。
此物形態宛如一條雪白刀光,砍中長槍,激起無數火星,片刻之后,長槍只是些許磨損,柔荑心中瞬間有了計較,沒有半炷香功夫的持續“雙刃相接”,實難功成。
若只是將長槍丟出戰場,總有幾分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嫌疑。
那隱官確實運拳如神,竟能利用罡氣,存留一句話語于長槍,故而柔荑在攥住槍身的那一刻,便聽見了那個殺氣騰騰的嗓音,就像捎了句話給她。
“毀長槍者先死。”
柔荑倒是對這句恫嚇全不上心。
思量片刻,柔荑搬出兩座道場,一處是大煉為三件本命物之一的“玉霄院”,用來安置雨籠,讓她藏在其中,也算贈予晚輩一張護身符。一處用來禁錮長槍,柔荑開啟道場陣法,以心念遙遙驅動丹爐,神識駕馭三昧真火,嘗試將那根長槍煉化于丹爐之內。
柔荑已經那條白光收入袖中,下一刻,白蛇蜿蜒,靈活纏住了女冠的手腕,她宛如戴了一只白玉手鐲。
雨籠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座幽雅庭院,似乎是遠古雷部禁地的一小部分破碎遺跡。
她運轉些許靈氣,強忍著氣府的鉆心之痛,騰云駕霧,飄向屋脊,遠眺戰場。
戰場那邊,
大地上覆著一只青銅大鼎,不分敵我,同時拘押了隱官和主帥王制,里邊看似空無一物,實則裝滿了同一個聲音,它們每次撞壁、回旋再交織、重新撞壁,循環往復,一遍遍“隱官”,聲勢越來越雄壯,就像一道催命符。
金甲王制絲毫不受影響,那些“隱官”
就像一只桶內數以萬計的馬蜂,密集擁簇在狹小空間內,嗡嗡作響,快若飛劍。
只是“針蟄”隱官。
女冠心湖響起一個陰惻惻的嗓音,“柔荑道友,你還要袖手旁觀到幾時?”
興許是被那只大鼎阻隔,王制的話語略顯含糊不清。
柔荑一手戴玉鐲,一手挽拂塵,笑答道:“我保證不會貽誤戰機。”
鼎內,王制看著那位年輕隱官,對方竟有閑情逸致,站在原地,紋絲不動,任由數以萬計的“飛劍”亂竄,只是仰頭看那青銅鼎內壁的紋路。
長槍丟擲而出,一襲青衫兩手空空,但是現學現用了曹慈的拳招,一副金身牢不可破,音律造就而出的一撥撥“飛劍”全部在丈余外被拳罡攪碎。
對方氣定神閑得讓王制有一種錯覺,如同一尊高坐法座的佛門龍象,法座不動,大地即不動。
陳平安終于收回視線,望向重新合攏為一的王制。
兩兩對視。
別說是蠻荒妖族大吃一驚,便是山巔那邊的浩然自己人,也被那手霸道無匹的拋槍術嚇了一跳。
黃莽這位青年皇帝重重一拍欄桿,忍不住喝彩一聲。
好像某部曾經廣為流傳再被封禁的山水游記,寫得香艷,那個名為陳憑案的江湖游俠,一路偎紅倚翠,除了開篇內容還算正經,之后真是紅顏知己不斷,英姿颯爽的女俠,煙視媚行的狐仙,試圖采陽補陰的艷鬼,自薦枕席春宵一度的神女,粉墨登場,輪番上陣,章章有那類旖旎文字……看客們不知書頁折角多少,偷偷撕書幾頁。
而且倒懸山那邊也曾傳出一個“憐香惜玉二掌柜”的說法,再加上那些到過春幡齋的渡船管事,總喜歡將那位年輕隱官說得如何玉樹臨風,豐神俊秀。這就總會讓人懷疑這位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,是那沾花惹草的多情種,不過話說回來,果真如此,其實也能理解,畢竟人不風流枉少年。
誰能想象,其實就是個辣手摧花的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