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著距離大驪早朝還有一點空閑功夫,陳平安與魏檗大略說過了蠻荒之行的經過。
魏檗下意識正襟危坐,聽得驚心動魄,旁聽者尚且如此,親歷者又該如何?
好像憋得慌,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氣,魏檗試探性問道:“真要打擂臺?”
聽著像是一場過家家似的點兵點將,實則一旦真打起來,何其慘烈。
陳平安說道:“我也要等文廟那邊的確切消息。一般來說,蠻荒那邊就算白澤肯點頭,言師幾個大修士愿意跟上,但是緋妃朱厭他們這撥新舊王座未必肯答應,畢竟沒半點好處,歸根結底,還是要看斐然這位蠻荒共主的意思。”
魏檗問道:“莫非蕭愻是因為妖族身份才叛出劍氣長城?”
陳平安搖頭道:“跟這個沒關系,她就是單純的仇恨浩然。”
魏檗小心翼翼說道:“鄭……先生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結果?”
陳平安說道:“可能是他想要出門俱是太平人,也可能是追求他心目中的世道,不好說。”
既然連陳平安都吃不準鄭居中的真正心思,魏檗就不知道天底下還有誰敢說懂鄭了。
陳平安說道:“只要魏神君的金身足夠牢固,相信遲早有一天可以親眼看見那個答案。”
人間這塊田地里到底是長出稻子還是稗草,是豐收是歉收,總要耐著性子等等看。
魏檗憂心忡忡,“見過了陸掌教,有什么打算?”
陳平安身體前傾,使勁揉了揉臉頰,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能多看幾步是意外之喜。”
可惜手邊沒酒,也沒旱煙桿。果然是修道好啊,一手袖里乾坤的神通何等便利。
陳平安唏噓道:“言師說他修道萬余載,心胸中才消得‘長生’二字。”
魏檗笑道:“到底是位真性情的得道之士,想我們山下多少讀書人一輩子也消不去‘狀元’二字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如今國師府里邊,不就有個正在備考的林玉璞,別看這家伙嘴上說什么撈個進士就知足,不敢奢望一甲三名,就林守一那性格,當真不想在他爹那邊顯擺一回?
遙想當年,去往大隋山崖書院的游學路上,某種意義上,林守一才是首個登山的修行人。
山間道路的云霧中,遠處傳來馬蹄陣陣,魏檗挑了挑眼簾,斂去那枚金色耳環,瞧見數位眉眼飛揚的錦衣少年,鞭名馬,他們不走披云山神道,揀選僻靜小路策馬游山。
先前山外的官道上,已經嫁為人婦的女子見著了他們,難免要多瞧幾眼,不知誰家兒郎如此俊秀。姿容俏麗的妙齡少女,總歸不如婦人們膽大,低頭將臉藏在油紙傘中。
數騎驟然停馬,一位少年揚了揚手中馬鞭,指了指山路盡頭那邊,喂了一聲,“順著這條小路繼續前行,能不能尋見龍須河鐵符江的源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