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崔東山的安排之下,編修曹晴朗這些年屬于始終待在在史館修史編書,翰林院考核一場不缺席,官場察計一場不少,官身不變,不升不降,每月俸祿也不少一文錢。
先生沒有當國師之前,被小師兄用各種理由按在了翰林院這條冷板凳上坐著,其實曹晴朗內心始終別扭,等到先生成為大驪國師,曹晴朗就下定決心,再不能白拿朝廷俸祿,要辭官了。
陳平安笑道:“有事弟子服其勞嘛。去當個學塾先生挺好的,天底下哪有不好為人師的讀書人呢。”
如今就陳平安這個修道境界,實在是分身乏術,尋常縮地符已經“不堪重負”,畢竟連魏檗想要將躋身武學十一境的陳國師丟到落魄山或是國師府,都已經相當吃力。但是學塾蒙童們的課業不能落下,曹晴朗就繼姜尚真之后,當上了村塾的第三位夫子。
陳平安說道:“你再跟翰林院那邊打聲招呼,不要擅作主張,按照規矩走就是了。”
容魚試探性說道:“準許辭官是題中之義,俸祿是不是就別退了?曹編修雖然沒有去翰林院點卯,但是編書一事,是實打實出了力的。”
陳平安揉了揉眉心,“你看著辦好了。還有請周海鏡喂拳一事,不必跟她客氣。”
容魚笑道:“周海鏡已經跟著曹耕心一起乘船離京了。”
陳平安也不意外,笑呵呵道:“如果他們真能走到一塊去,也算一雙人人艷羨的神仙道侶了。”
沉默片刻,陳平安說道:“那就寄一份武夫魚虹的檔案給曹耕心。
他等于是把難題拋給了曹耕心,解決得好,就是一份極有誠意的聘禮。處理不好,曹尚書小心官場情場兩失意。
容魚心領神會。
陳平安從抽屜里拿出幾本冊子遞給容魚,說道:“底本總共十六冊,前不久讓崔東山用山上術法搗鼓了幾套手抄本,幾位弟子學生都是人人有份的,這幾本你拿去,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。”
容魚雙手接過,眉眼溫婉與國師道謝。
陳平安寫那部山水游記,是單給寧姚看的,落筆要講究一個繁簡得當,免得她看了覺得乏味。
但是一些“題外話”,就可以完全不必計較什么肥瘦適宜的規矩了,所以閑暇時寫了十六冊的讀書筆記,說是讀書,其實書籍的摘抄內容,只占了半數,其余更像是一些即興的負暄閑話,例如家鄉在福祿街的李希圣一些言語,自家落魄山的朱斂的論詩等,可是占據最多篇幅的,還是精心搜集了柳清風的一些奏折策論,以及雙方屈指可數的那幾場對話。
這些冊子的底稿本,寧姚當然早就看過,只是她明顯更感興趣那些江湖演義、公案小說,對冊子上邊記錄的掌故、義理,能把她看得打哈欠,陳平安也就不為難她了。單說讀書這件事,呵,他家寧姚當真是從小就沒啥耐心的。寧府書房是怎么個光景,當然,她記性好,悟性更好,也不必講究什么讀書百遍其義自見。
陳平安提醒道:“翻書的時候,可以多看看柳老尚書的那些‘夫子自道’。”
容魚笑著點頭。
陳平安說道:“你記一下,柳清山和柳伯奇什么時候返回寶瓶洲,第一時間告知我。”
他們這雙道侶,這些年云水生涯,已經慢悠悠游歷過數洲山河了,好像目前就在流霞洲逛蕩,蹤跡或隱或現。至于青鸞國的柳氏祖宅獅子園,始終有人看守打理,倒是沒什么問題。
容魚想起一事,說道:“曹編修離京之前,還要跟荀趣一起,參加一場同年酒宴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設宴接風洗塵,折柳依依送別,都是文人雅事。他們這一屆的同年進士,出了不少官路亨通的年輕俊彥,是該聚聚。”
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曹晴朗是國師私淑弟子一事,京城里邊的有心人總會知道的。
曹晴朗是那一年京城春闈的會元,之后殿試的榜眼,可惜不是狀元,否則就要連中三元。
陳平安在這件事上格外小心眼,甚至專門去調閱了狀元張定的殿試文章,結論就是好像張定和曹晴朗誰奪魁,都說得過去。
當年那撥跟曹晴朗一起金榜題名的科舉同年,如今都在大驪官場混得不差,比如十八歲的探花楊爽,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進士,還有一個叫王欽若的,這幾個都曾在翰林院編書,之后各自在六部行走歷練,升官都不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