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靈均思量一番,并未像當年跟朋友白忙晃蕩北俱蘆洲那般,總喜歡偏向險處行,反而點頭道:“那就繞道。”
躲著走了百余里,路過一座破敗不堪的縣城,連通關文牒都用不著,陳靈均走在街上,看那些當地百姓的面相,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霧。陳靈均默然,用大驪官話跟人一打聽,縣城并無城隍廟,倒是有個塌了多年、也沒錢修繕的文廟,去了那邊,正值廟會,路邊有個有個無人問津的冷攤子,攤開了幾幅老舊字畫,大多蟲蛀、爛損,陳靈均也不懂這個,自家山上,只有老爺跟老廚子是此道行家里手,陳靈均蹲下身,全憑眼緣,看到額隸書“今日無事”一幅,雖然紙張泛黃,幸未傷字。看那落款,陳靈均認得字,不認得人。
攤主信誓旦旦說此人如何名氣大,如何當了數十年的文壇領袖,決然真跡,絕非托名款之類的……陳靈均一邊砍價,一邊詢問附近是不是打過仗,本地官府有無辦過齋醮、水陸法會。陳靈均最終花了幾錢銀子買下這幅字,站起身,跟著長輩們來廟會湊熱鬧的孩童們,童真童趣,歡聲笑語。
陳靈均猶豫再三,說道:“鐘倩,我要去那邊瞅瞅,你跟小米粒就留在這邊好了。”
鐘倩看了眼小米粒,笑道:“一起。”
雖非修士,但好歹是個金身境瓶頸的武學宗師,還是那福地的江湖第一高手,鐘倩對于天地間的氣機流轉、清濁之分,神識還是相當敏銳的。
此外鐘倩看了眼那個上了歲數的攤主,老人雙手插袖蹲著,抬頭咧嘴一笑,抱拳道:“諸位有心了。”
他們離開縣城,徑直去了那處古戰場,白骨尸骸隨處可見。
陳靈均蹲下身,雙指輕輕捻土,施展一門秘術神通,泥土霎時間呲呲冒煙,簌簌飄落,竟似慘白的香灰,陳靈均嗅了嗅,瞇眼道:“定有道行不淺的厲鬼在此作祟,不知怎的,給它僥幸成了氣候,才能攪得此方的天時地利都怪異了。”
鐘倩笑問道:“還懂這些個?”
陳靈均拍了拍手掌,說道:“我家老爺的老本行,我又豈會門外漢,一竅不通。”
鐘倩建議道:“真有鬼祟在此作亂,就找個鄰近的仙家渡口,飛劍傳信一封,跟落魄山說明情況,該怎么處置,到底管還是不管,都有個說法。哪怕退一步,我們返回大瀆附近,尋一處中岳某座山神府水君祠知會一聲,讓他們牽個頭,好過我們誤打誤撞。”
此地雖非大驪國土,但是以中岳神君府的金字招牌,估計還是能夠偷偷管上一管的。
陳靈均說道:“既然給小爺見著了不對勁,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。”
“不管是找渡口,飛劍一去一返,再返回此地,還是找北邊的山水神靈告狀,總要耗些時日,天曉得這期間會發生什么事情。”
“鐘倩,你立即使用縮地符,先帶小米粒返回青鶴灘渡口等我,早則半日光景,遲則兩天光陰,我一定與你們匯合。”
“小爺我要單獨會一會這個無法無天的土皇帝。”
鐘倩笑道:“景清祖師,游山玩水來的,何必節外生枝,非要擼袖子與它較勁到底?”
陳靈均驀然瞪眼,提高嗓門,“何必?你自己聽聽,這說的是什么什么混賬話!天不管地不怕,我不管你不管,到頭來誰來管?我在山中修行這么多年,辛辛苦苦,勤勤懇懇,好不容易攢出個元嬰境,是當畫像掛在墻上看的嗎?!”
鐘倩作為夜宵一脈的扛把子,對落魄山的內幕掌故,還是如數家珍,笑呵呵道:“你在落魄山勤勉修道,不就是為了出門不被誰一拳打死,而是兩拳?”
陳靈均立即墜了大半英雄好漢的氣勢,“那也是在家鄉,出了舊驪珠洞天地界,我還是可以的。”
鐘倩內心本就對陳靈均留下來攬事頗為佩服,只不過礙于“鏢師”身份,有些話總是要說的,
小米粒說道:“景清景清,只管拿去用。”
她就要從斜挎棉包里掏出一張“大符”。
陳靈均哭笑不得,立即擺擺手,“不用不用,你這道符箓是用來走水的,拿來斗法,過于揮霍了。再說了,真當我的元嬰境是紙糊的啊。”
小米粒堅持說道:“暫時用不著也留著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陳靈均拍了拍她的棉布挎包,笑道:“留著。放心,我是走慣了江湖的,什么風浪沒見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