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如自家那位首席客卿,劍仙于樾的傾力出劍,就很得人心。
于樾神色尷尬,繼續以心聲與年輕隱官說道:“隱官別理睬這小子,缺心眼不假,心不壞的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看得出來。”
畢竟是喜歡打油詩的同道中人。
于樾這邊,主要是三個豪閥姓氏,相對還比較安靜,選擇作壁上觀的意圖比較明顯。
只有邵元王朝的仙霞朱氏,那位不知道與朱枚是什么關系的年輕女子,比較沒心沒肺,依舊沒有選擇心聲言語,直接開口與那謝氏公子笑問道:“看得出什么境界嗎?”
男子笑呵呵道:“看得出不是下五境練氣士。”
女子嫵媚白眼,繼而轉頭望向那位青衫男子,有些好奇,九真仙館那個可憐蟲,好歹是位保命功夫極好的金丹修士,還是觀主嫡傳,心愛弟子,怎么落得跟小雞崽兒差不多下場,任人拿捏?
中土神洲這邊,天才輩出,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心比天高。至于山上各家的老祖師,其實不太介意同齡人之間的斗毆,可如果是年齡懸殊,有人仗著歲數積攢出來的境界,老人欺負晚輩,就很犯忌諱了。她怎么看,都覺得那個瞧著年輕、出手狠辣的青衫客,年紀不會小,至于到底幾百歲,就不好猜了。一個能夠與老玉璞于樾“眉來眼去”的家伙,兩三百歲的年輕元嬰劍仙?還是一位五百歲往上走、只是面相年輕的玉璞老劍仙?
荷花城那位能夠緊隨于樾出手相救的年輕修士,尤為神情凝重。
山上隨便趟渾水,其實后患無窮。
早知道對方能夠無視于樾的飛劍“驚鳥”,他方才絕對不會冒失出手。
可是金甲洲荷花城,與中土大雍王朝的九真仙館,世代交好,商貿更是往來頻繁,于情于理,都該出手。
以往雙方是平起平坐的關系,可那金甲洲一役,荷花城雖然艱難保住了山頭不失,但是元氣大傷,損失慘重,以至于自家城主,都不得不打破誓言,首次離開荷花城,跨洲遠游中土,主動找到了那個她原本發誓此生再不相見的涿鹿宋子。
出身眉山劍宗的年輕女子劍修,一手攥住腰間抄手硯,一手掐劍訣,與一眾好友心聲言語道:“是位深藏不露的劍修,方才對方隔絕天地的手筆,極有可能,是謫仙山柳劍仙最拿手的雷池劍陣。先前那一手符箓術法,是此人的障眼法。”
那個肩頭趴著只吐寶小貂的梅花庵仙子,有些花容失色,忍不住顫聲道:“要不要我開啟鏡花水月,免得此人出手無忌,隨便出劍殺人?”
荷花城男子嘆了口氣,“千萬別去火上澆油,我們只能靜觀其變。忘了嗎?劍仙殺人,是最不講究什么規矩忌諱的。”
眉山劍宗的那位金丹劍修,點頭道:“確實很像仙人柳洲的劍陣。”
柳洲擅長以飛劍金穗,畫雷池禁地。練氣士身處其中,就會被劍氣天地壓勝。練氣士對上境界相當的劍修,本就已經萬分吃力,再有陣法禁制,此消彼長,更是雪上加霜。
難道這位“年輕”劍仙,與那喜好弈棋的仙人柳洲,師出同門?或是謫仙山某位不太喜歡拋頭露面的老祖師?
果真如此,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。
眾人諸多細微處的神色變化。
陳平安都一一記下。
很多時候,一個人的眼睛里,臉上的細微處,那些未說之話,反而比開口所說言語,更接近真相。
陳平安瞥了眼遠處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,好像是流霞洲渝州丘氏的客卿,坐在兩位年輕人旁邊,先前一直在欣賞鴛鴦渚風景,手邊有木盒打開,裝滿了不用樣式的刻刀,沒有垂釣,始終在雕琢玉石,山水薄意的路數。在陳平安以劍氣造就一座金色雷池小天地后,其余修士,無論是術法還是心意,一觸劍氣即潰散,一個個知難而退,只有這位老者能夠觸及雷池劍陣而不退,手腕一擰,刻刀微動,有那抽絲剝繭的跡象,只不過老人在猶有余力的前提下,很快就中途放棄這個“問劍”舉動。
此刻察覺到陳平安的打量視線,老人微微一笑,以心聲歉意道:“方才破陣舉動,是習慣使然,懇請劍仙不要多心,事后我以這枚即將完工的山水薄意隨形章,作為賠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