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一技之長,其實都是一座小天地。
龍窯燒瓷的老師傅,肯定沒有福祿街、桃葉巷那些大姓人家有錢,但是小鎮富裕門戶,如果要買瓷器,去窯口那邊挑選“次品”,那就別拿捏有錢人的架子了,乖乖捎上幾壺好酒,見了面,放下酒,開口說話,還得次次在姓氏后邊加個師傅的后綴。
陳平安站在原地,安安靜靜當個木頭人,約莫一炷香功夫,始終一言不發,才悄然離去。
老修士瞥了眼門口那邊,覺得這個年輕隱官,還算守規矩。
在另外一處,陳平安發現屋內一撥人,好像精通長短術。
又一處,墻壁上懸有一幅幅堪輿圖,練氣士在對照文廟的秘檔記錄,精心繪制畫卷。是在紙面上,拆解蠻荒的山河地理。
又一處,陳平安駐足良久,屋內修士脾氣極好,雖然不像先前那位匠家祖師,沒有認出陳平安的隱官身份,但是都有笑臉。
原來是計然家。別出商家,自成一脈。正在計算幾條跨洲渡船的賬目結算一事。
在鰲頭山那邊,劉聚寶所在府邸,這位皚皚洲財神爺,正在掌觀山河,大堂上出現了一幅山水畫卷。
他的妻子,已經自己忙去,因為她聽說鸚鵡洲那邊有個包袱齋,只是婦人喊了兒子一起,劉幽州不樂意跟著,婦人傷心不已,只是一想到那些山上相熟的婆姨們,跟她一起逛蕩包袱齋,每每相中了心儀物件,可是難免要掂量一下錢袋子,買得起,就咬咬牙,看順眼又買不起的,便要故作不喜……婦人一想到這些,立即就開心起來。
除了劉幽州,還有兩位劉氏供奉,雷公廟沛阿香和柳歲余。
還有兩個外人,郁泮水,與玄密王朝少年皇帝,袁胄。
少年皇帝神采奕奕,“這個隱官大人,暴脾氣啊,我很中意!”
本事高,名氣大,脾氣暴,逮著個仙人,說干就干。
劉幽州嘿嘿笑道:“我家里書房那幅畫,這下子肯定老值錢了。”
柳歲余坐在椅子上,姿態慵懶,單手托腮,嘖嘖稱奇道:“他就是裴錢的師父啊。”
沛阿香在看見畫卷中那鐵騎鑿陣式的一拳,疑惑道:“壓境有點多了。與一位仙人廝殺搏命,是不是有些托大了。”
劉聚寶輕聲笑道:“郁胖子,是不是很眼熟?”
郁泮水點點頭,揪須瞇眼,“手法很繡虎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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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畔,老秀才沒有繼續登山,而是讓陳平安繼續登頂,獨自返回河邊。
老秀才憂心忡忡,猶豫了半天,還是忍不住問道:“真的不成?”
禮圣點點頭,將那陳平安一分為三之后,已經驗證一事,確鑿無誤,與老秀才說道:“早年在書簡湖,陳平安碎去那顆金色文膽的后遺癥,實在太大,絕不是只少去一件五行之屬本命物那么簡單,再加上后來的合道劍氣長城,使得陳平安除了再無陰神、陽神之外,注定煉不出本命字了。”
禮圣停頓片刻,看了眼托月山上走在最后的那個年輕人,說道:“是很可惜。”
老秀才憋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,到最后,只是輕輕跺腳,老人唯有一聲長嘆,“那個知錯不改的小鼻涕蟲唉。”
禮圣說道:“歸根結底,不還是崔瀺有意為之?”
老秀才蹲下身,怔怔出神,沉默許久,點點頭,“其實更怨我。”
禮圣說道:“不全是壞事,你這個當先生的,不用太過自責。”
白澤笑道:“百志惟熙,道路很多。”
泮水縣城。
先前鄭居中分心來此沒多久,傅噤就過來屋子這邊,與顧璨下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