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璨棋術一般,傅噤就用與顧璨棋力相當的落子。
鄭居中坐在主位那邊,對棋局不感興趣,拿起幾本擺在顧璨手邊的書籍。
顧璨在白帝城和扶搖洲,修道之余,都會翻看百家學問和諸多文集,雜書看得更多。
比如當下鄭居中手中兩本,一本是綠格抄本的造大船估計工費之法。
一本是科舉作弊寫本,字小如蟻,密而不緊,疏朗有致。
這些書籍,別說是山上修士,就是山下書院儒生,都不太會去碰。
對于鴛鴦渚那邊憑空多出一個陳平安,鄭居中其實比較意外,所以就一邊翻書,一邊揮袖起山河。
棋局尚未中盤,顧璨就直接投子認輸。
傅噤點點頭。
畫卷上,所有人的心聲言語,都清晰入耳。
對此,顧璨和傅噤都習以為常。
陳平安與于樾和林清對話,都被白帝城這幾位,聽在耳中。
傅噤笑道:“這位隱官,確實很會說話。”
鄭居中放下書籍,笑道:“只有學問到了,一個人肯定他人的言語,才會有誠意,甚至你的否定都會有分量。不然你們的所有言語,嗓門再大,無論是疾言厲色,還是低眉諂媚,都輕于鴻毛。這件事,傅噤已經學不來,年紀大了,顧璨你學得還不錯。”
鄭居中突然笑問道:“為何如此作為?”
傅噤說道:“這位隱官,在為自己畫出一條線。”
有意側重劍修身份,稍稍與文圣一脈拉開距離。
顧璨低下頭,看著那落子不多的棋盤。
鄭居中點頭道:“有人原本已經開始布局了。”
幕后人大概需要三五年功夫,就會讓陳平安在浩然天下“水落石出”。要將這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,塑造成為一位功業無瑕之人。陋巷貧寒出身,授業于驪珠洞天齊靜春,齊靜春代師收徒,遠游萬里,志向高遠,心性,道德,不亞于一位陪祀圣賢,事功,功業,更是年輕一輩當中的魁首,這么一個才不惑之年的年輕修士,就只是在文廟沒有一尊神像而已,必須萬人敬仰。
韓俏色在門口那邊扭頭,問道:“如果沒有李青竹、云杪這樣的機會,又該怎么辦?”
顧璨捻起兩枚棋子,攥在手心,咯吱作響,笑道:“遠在天邊,近在眼前。”
陳平安肯定會找他們的師父,眼前這位白帝城城主做買賣。
不管是鴛鴦渚,還是泮水縣城或是問津渡,總歸肯定會有那么一場風波。
傅噤說道:“陳平安只需要要給人一個印象就夠了。讓人知道,他其實是一個……”
坐在門檻上的韓俏色隨口接話道:“一個脾氣其實沒那么好的人?”
傅噤搖搖頭,“還是個年輕人。”
年少輕狂,年輕氣盛。
韓俏色恍然。
劍修,隱官,止境武夫,落魄山山主,儒家子弟,文脈嫡傳,寧姚道侶……所有的身份,頭銜,全部都是其次。
因為年輕,所以學問不夠,可以治學,修養不夠,還是可以多讀幾本圣賢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