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劍所往,千軍辟易。
與劍氣長城,大道相通。
陳平安橫移一步,走下竹竿,雙腳觸地,身邊一竿青竹瞬間繃直,竹葉劇烈晃蕩不已。
陳平安問道:“你是不是都已經忘了那位老人的名字?”
馬癯仙嗤笑道:“原來如此。不錯,老家伙是什么名字,我還真記不住。”
記得那個什么莊子里邊的老武夫,是那六境,還是七境武夫來著?
對于寶瓶洲小國而言,大概就算一國江湖魁首的大宗師了?馬癯仙只依稀記得對方一開始不識好歹,境界低微,膽子不小,堅決不賣那劍鞘,莊子里的一對年輕男女,好像是那老人的晚輩,更是豁出性命不要,到最后老人估計是覺得為了把劍鞘,弄出個家破人亡不值當,就乖乖交出了劍鞘。
陳平安略微分神,微微皺眉。
因為那場古怪至極的河畔議事,好像結束了。所有十四境大修士,都已經重返光陰長河之畔。
馬癯仙抓住這稍縱即逝的一線機會,瞬間來到陳平安身前,悄無聲息遞出生平拳意最圓滿一拳。
陳平安伸出一手,抓住馬癯仙那一拳,輕輕撥開后,第一次主動出拳,就是神人擂鼓式。
一拳落定,打得馬癯仙魁梧身形筆直后退十數丈,一線之上,撞碎無數青竹,拳拳銜接,馬癯仙一退再退,毫無招架之力。
竇粉霞臉色微白,難道師兄真要被此人打得跌境?
武夫跌境本就是一樁天大的稀罕事,后遺癥要比那山上練氣士的跌境,更加可怕。
廖青靄下意識就要跨出一步,打斷那一拳的連綿拳意,但她仍然壓下出拳的念頭,眼睜睜看著師兄被那一襲青衫出拳不停。
武夫問拳有問拳的規矩,甚至要比勝負、生死更大。
竇粉霞直到這一刻,才真正相信一件事。
陳平安,如今可能真有資格與曹慈問拳分勝負了。
師兄馬癯仙曾經說過,世間武夫無數,卻只有師弟曹慈,在躋身十境之前,能夠在任何一個境界的同境相爭之時,徹徹底底碾壓對手,想要幾拳贏下,就只需要幾拳。
等到那個小師弟曹慈躋身了十境,對付世間任何一位九境武夫,無論資質如何,只要他想分出勝負,就只是一拳的事情,絕對不需要遞出第二拳。
當年那個年輕女子前來大端問拳,曹慈對她的態度,其實更多像是早年在金甲洲戰場遺址,對待郁狷夫。
不過裴錢也確實表現得讓人驚訝,那幾場拳法切磋,曹慈雖說有點類似上手的讓子棋,而且刻意壓境了,但是曹慈從頭到尾,每次出拳,也都極其認真,尤其是第三場問拳期間,曹慈竟然不小心挨了對方兩拳。
以至于那場問拳結束后,輸拳的裴錢已經暈死過去,卻依舊死死背靠墻頭,不讓自己倒地。
就好像在說,我拳未輸。
而曹慈事后不得不坐在大端京城的墻頭上,一手托著腮幫,一手揉額頭,先散淤青。
竹林被馬癯仙撞出一條長達三里的道路,一路兩側皆是被拳罡崩碎的遍地竹竿,最終這位人身小天地內山河破碎的武夫,前一刻的九境武夫,這一刻的八境武夫,背靠一株綠竹,滿臉血污,只能瞪大眼睛,雙臂頹然下垂,雙腳竭力撐住,試圖讓自己身體靠住竹子,卻依舊沒能止住緩緩滑落的趨勢。
那一襲青衫就彎腰,伸出一手,按住馬癯仙的額頭,幫著他勉強站著,低頭說道:“記住了,那位前輩,姓宋名雨燒,是梳水國劍圣。”
陳平安松開手,馬癯仙一口純粹真氣完全流散,滑落在地,背靠青竹,身受重傷后,耷拉著腦袋,好似昏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