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生熹平雖然小有怨氣,只是不耽誤這位無境之人欣賞這場問拳的時候,坐在臺階上,拎出了一壺酒。
畢竟能夠這么近距離看拳,獨此一份,機會難得。
文廟議事結束,就關了大門,功德林里邊,除了老秀才那撥人,其余幾位需要暫留幾天的儒家圣賢,也還是離著有點遠。至于四處渡口,泮水縣城、鴛鴦渚等地的山水神靈和練氣士,哪怕是一位仙人、或是山君湖君察覺到此地跡象,遙遙掌觀山河,都不用經生熹平刻意遮掩,就會看不真切,曹慈和陳平安雙方拳意流散使然。
文廟廣場上。
一道白虹,一抹青光,因為雙方出拳、身形轉移太快,交織出一大片的青白光線。
一位玉璞境劍修傾力出劍,也只能斬開些許痕跡的白玉廣場,都不知道這兩個武夫是怎么出的拳,竟然變得處處裂縫,這還不算專門砸拳在地,經生熹平看得嘖嘖稱奇不已,以此佐酒,喝得極有滋味,天底下的十境武夫,都這么氣力大如龍象嗎?
如此說來,先前邵元王朝的林君璧,醉醺醺躺在臺階上睡覺,比起這兩個武夫,真不算什么失禮的事情。
曹慈出拳,仙氣縹緲。挨拳不多,即便白衣被一襲青衫砸中,多是立即就被卸去拳意,不過曹慈偶爾踉蹌幾步,很正常。
陳平安出拳也不差,氣魄極大,至于挨拳,挺穩當。
竟是一次都沒有摔地上起不來的場景,或指或掌或手肘一個撐地就能起身。
而且熹平逐漸得出個結論,陳平安這家伙有點無賴啊,輕拳無所謂,砸曹慈身上哪里都成,一有機會,只要拳重,拳拳朝曹慈面門去。
所以等到雙方拉開距離,幾乎同時吐出一口濁氣和淤血,各自再迅速互換一口純粹真氣。
陳平安衣衫襤褸,渾身浴血,不過等到站定后,紋絲不動,呼吸沉穩。
曹慈則是鼻青臉腫,滿臉血污。
曹慈伸手抹了把臉,氣笑道:“你是不是有病?!”
一門心思打人打臉,好玩嗎?
陳平安以拳意罡氣輕輕一震衣衫,滿身鮮血如花開,怒道:“你管我?!”
老子不得幫開山大弟子找回場子?
涼亭內,老秀才憂心忡忡,心疼不已,問道:“君倩,差不多了吧?”
劉十六搖搖頭,“對雙方來說,剛剛……熱手吧。曹慈許多自創拳招,還有不少瑕疵,也需要拿小師弟當磨石。”
左右點頭道:“陳平安與人對敵,擅長避重就輕,所以才能夠在戰場上以傷換命,想要某天贏過曹慈,就必須要先熟悉曹慈的拳路,曹慈好像在不論什么拳招、追求幾拳十數拳疊為一拳的圓滿拳意,力求最終一拳不落空、就能分出勝負和生死的某種幽玄境界,所以正好,各取所需。”
因為雙方問拳動靜太大,李寶瓶,李槐和鄭又乾,都趕來了涼亭這邊。
李槐看得滿頭汗水,果然習武練拳這種事情,根本不適合自己,還是讀書好啊。
鄭又乾聽說過曹慈,也是個在兩洲戰場殺妖如麻的家伙。
鄭又乾都不忍心去看小師叔了,與劉十六顫聲問道:“師父,小師叔不疼嗎?”
劉十六笑道:“那份傷勢落在別人身上,早就可以滿地打滾了,你小師叔,就還好。”
說完這句話,劉十六就立即抬起雙手,果不其然,剛好接住了先生的巴掌。
左右神色淡然道:“簡單來說,曹慈在追求問拳只是一拳的武學境界。你們小師叔,則需要找出一種熟悉、適應繼而破解曹慈這種無敵之境雛形的方法。如果說得再懸乎一點……”
李寶瓶好像從左師伯這邊接了話,自言自語道:“小師叔和曹慈他們……還是身前無人。”
左右眼神欣慰,有了些笑意,“寶瓶此言極準,一語中的。”
故而問拳雙方,兩人身前真正所站之人,其實是一個未來的曹慈,一個以后的陳平安。
看在小寶瓶的份上,老秀才抬起的手,又落下,輕輕拍了拍左右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