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抱拳道謝一聲,就想著還是御風遠游去海上,在這邊待著,終究有些不合時宜,只是不等他說話,那個吞云吐霧的女子老祖師,就微笑道:“怎么,仗著是位劍修,不給面子?”
陳平安只好盤腿落座,目不斜視眺望大海,雙手掐訣吐納,安安靜靜不再言語。
反正只要熬過半個時辰就行了。
不遠處三人,也沒有挪地方,沒這樣的道理。
仿佛近在咫尺的雙方,就這樣各做各事,各說各話。
其實人生何處何事何人不如此。
陳平安先前在功德林那邊,找過劉叉,沒什么用意,就是與這位蠻荒天下曾經劍道、劍術皆最高的劍修,閑聊幾句。
經生熹平幫忙打開秘境禁制大門后,陳平安找到了當時坐在湖邊垂釣的大髯游俠。
陳平安坐在一旁后,好奇問道:“你給開山大弟子取名竹篋,有沒有什么更深的用意?”
劉叉說道:“跟你猜的差不多。”
劍氣長城的老劍仙董三更,原本佩劍一丈高,只是在蠻荒天下那邊斷折,董三更用竹篋裝著一顆飛升境大妖的頭顱,在返回家鄉后,就鑄了一把新劍,名為竹篋。
雖是階下囚,劉叉神色淡然,與這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,其實雙方沒什么可聊,不過唯獨此事,劉叉愿意多說幾句。
“劍氣長城的劍修,萬年以來,我只仰慕董三更。”
“如果換成我去游歷浩然天下,像他那么出劍的法子,早死了不知道幾次。”
“當年在家鄉那邊遇到阿良,我們兩個之所以能夠成為朋友,很大程度上,是因為阿良自稱是董三更的忘年交,那家伙說得懇切,我信了。”
知道了答案,其實陳平安已經心滿意足,看了一會兒劉叉的垂釣,一個沒忍住,就說道:“前輩你這么釣魚,說實話,就跟吃火鍋,給湯汁濺到臉上差不多,辣眼睛。”
劉叉默不作聲。
劍氣長城的讀書人,說話都不中聽。
陳平安瞥了眼魚簍,“能釣上這么幾條魚,真心不是前輩技術還湊合,要么是那些魚餓慌了著急投胎,要么就是它們的運氣實在太差,跟路邊醉鬼摔陰溝差不多。”
劉叉問道:“有講究?”
在這邊練劍依舊,看書沒興趣,所以就只有釣魚一事可以打發光陰了。劉叉刻意放棄了練氣士身份,不然就徹底沒意思了。
陳平安反問道:“前輩覺得呢?”
要是跟我聊這個,就沒啥飛升境十四境了,全是晚輩。
劉叉想了想,說道:“人魚水,竿鉤餌,我覺得就這么點講究。”
陳平安有些吃不準劉叉的這番言語,問道:“前輩是跟我在這兒打機鋒呢,還是當真認為這么簡單?”
劉叉不再說話。
陳平安沉默片刻,說道:“以后再找前輩問劍一場。”
劉叉笑問道:“為何?”
陳平安蹲下身,撿起幾顆石子,輕輕丟入水中,“前輩豪邁,晚輩佩服。就是有幾件事,做得不地道。”
劉叉笑了起來,“隨意。希望不要讓我久等,如果只是等個兩三百年,問題不大。”
雖說這位大髯劍客,在浩然天下的幾次出劍,并非出自本心,只是劉叉也沒覺得這算什么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