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錢使勁點頭,“師父,都記住了。”
白發童子一手捂住腦袋,一手捂住心口,腳步不穩,如醉漢晃動,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瞥向陳平安,顫聲道:“不妙,隱官拳意太過霸道,我好像受重傷了,小米粒,快快,扶我一把!”
小米粒一路飛奔過去,小心攙扶住白發童子。
陳平安青衫一震,那些腳印塵土隨之四散,抖了抖胳膊,尤其是手背,有些發麻,好家伙,敢情是攢了一肚子怨氣,趁著自己壓境教拳給裴錢,就借機會尋仇來了,好些招數,直奔面門。
這會兒才開始亡羊補牢?是不是晚了?
一行人繼續散步,小米粒和白發童子嬉戲打鬧,兩人抽空問拳一場,約好了雙方站在原地不許動,小米粒閉上眼睛,側過身,出拳不停,白發童子與之對拳匆匆,互撓呢?問拳完畢,對視一眼,個兒不高的兩個,都覺得對方是高手。
一行人最終出現在夜航船的船頭。
已經能夠依稀看到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陸地輪廓。
楊柳綠桃花紅,荷花謝桂花開,人間平安無事。
陳平安閉上眼睛,心神沉浸,打開最后那幅一直不敢去看結局的光陰畫卷。
在那條不知在桐葉洲何處的陋巷里,有個小姑娘撐傘回家,蹦蹦跳跳,她敲開了門,見著了爹娘,一起坐下吃飯,男子為女兒夾菜,婦人笑顏溫柔,闔家團圓,燈火可親。
陳平安好像就站在門外的小巷里,看著那一幕,怔怔出神,視線模糊,站了很久,才轉身離去,緩緩回頭,好像身后跟著一個孩子,陳平安一轉頭,模樣清秀的孩子便停下腳步,張大眼睛,看著陳平安,而巷子一端,又有一個腳步匆匆的年齡稍大孩子,身材消瘦,肌膚黝黑,背著個大籮筐,隨身攜帶著一只縫縫又補補的針線包,飛奔而來,與陳平安擦身而過的時候,也突然停下了腳步,陳平安蹲下身,摸了摸那個最小孩子的腦袋,呢喃一句,又起身彎腰,輕輕扯了扯那稍大孩子勒在肩頭的籮筐繩子。
以后練拳會很苦。
但是年少時背著籮筐上山,獨自一人,走在大太陽底下,每次出汗,肩膀真疼。
陳平安心神消散,視線模糊,就要不得不就此離去,退出這幅古怪至極的光陰長河畫卷。
剎那之間,就發現那個背籮筐的孩子轉身走在巷中,然后蹲下身,臉色慘白,雙手捂住肚子,最后摘下籮筐,放在墻邊,開始滿地打滾。
下一刻,陳平安和那個孩子耳畔,都如有擂鼓聲響起,好像有人在言語,一遍遍重復兩字,別死。
剎那之間,陳平安就在夜航船睜開眼,一臉茫然。
電光火石間,那人是誰,看不真切,那個嗓音,明明聽見了,卻一樣記不住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