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景龍就聽說師父和掌律黃師伯在年輕時,就很喜歡一起偷摸出門,兩人回山后經常在祖師堂挨罰,免不了被祖師爺訓話一通,大致意思就是身為太徽劍修,還是嫡傳弟子,自家練劍修心需要天青月白,與人問劍更需光明磊落,豈可如此鬼祟行事之類的措辭,說完這些,最后總會再來一句,出劍軟綿,娘們唧唧,丟人現眼。
但是像陳平安這么問候祖師堂的,劉景龍是頭一回見著,長見識了。
陳平安一本正經問道:“貧道登山之前,必須問清楚了,按照你們這兒的習俗,是村頭擺幾桌?一桌幾人?”
那門房聽了個一頭霧水,畢竟職責所在,雖然還想聽些笑話,不過仍是擺擺手,冷笑道:“趕緊滾遠點,少在這邊裝瘋賣癲。”
只見那老道人好像為難,捻須沉思起來,門房輕輕一腳,腳邊一粒石子快若箭矢,直戳那個老不死的小腿。
老道人一個踉蹌,環顧四周,氣急敗壞道:“誰,有本事就別躲在暗處,以飛劍傷人,站出來,小小劍仙,吃了熊心豹子膽,竟敢暗算貧道?!”
劉景龍伸出拳頭,抵住額頭,沒眼看,沒耳聽。早知道這樣,還不如在翩然峰破例多喝點酒呢。
那門房心中大定,器宇軒昂,龍驤虎步,走到那個老道人跟前,朝心口處狠狠一掌推出,乖乖躺著去吧。
敢來鎖云宗山門口這邊撒野,都不知道誰吃了熊心豹膽。他這一手,用上了巧勁,鎖云宗內門弟子,都有機會與那一人雙拳壓數國的崔客卿,學點拳腳功夫,這一掌名為“撞心關”,是崔大宗師的成名絕學之一,專門拿來對付山上練氣士的。
雖然這位門房是修道之人,不是那純粹武夫,所以只學了個皮毛,不過這一手妙就妙在挨拳之人,暫時傷勢不顯,得過幾個時辰,那份拳意才能如洪水決堤,一發不可收拾,將那修士靈氣作為演武場,好似翻江倒海,既然有此妙用,門房就出手毫不留力,反正老道士只是傷在山腳,回頭對方暴斃死在遠處,與鎖云宗又有什么關系?
只聽砰然一聲。
那老道人雙腳離地,倒飛出去,向后一連串滑步,堪堪止住身形。
劉景龍心聲說道:“是客卿崔公壯的撞心關。”
陳平安笑了笑,拍了拍道袍,點頭道:“拳意不錯,希望此人今夜就在山上,其實我也學了幾手專門針對純粹武夫的拳招,之前跟曹慈切磋,沒好意思拿出來。行了,我心里更有數了,登山。”
陳平安帶著劉景龍徑直走向山門牌坊,那個門房倒也不傻,開始驚疑不定,袖中偷偷捻出兩張繪有門神的黃紙符箓,“止步!再敢向前一步,就要死人了。”
那兩人置若罔聞,觀海境修士只得掐訣擲符,兩尊身高丈余、身披彩色甲胄的高大門神,轟然落地,擋在路上,修士以心聲敕令門神,將兩人擒拿,不忌生死。
陳平安隨手一揮袖子,山門口瞬間空無一物。
修士急急祭出一張傳信符箓,往高空一拋,從山門口升起一道絢爛白虹,按照鎖云宗門規,若有劍仙從山門口這邊問劍登山,需要祭出一張彩符,次之赤書,再次才是白虹符箓。
陳平安轉頭打趣道:“真是不給你面子啊。”
劉景龍說道:“暫無道號,還是徒弟,怎么讓人給面子。”
陳平安屈指一彈,將那道才升至半空的白虹符箓打碎,門房大驚,忙不迭換了一張赤書符,結果等到符光沖天而起,尚未半山腰,就又被那個老道士頭也不轉,抬臂繞后,雙指并攏掐劍訣,打了個煙消云散。
那門房臉色陰晴不定,依舊沒敢擅自祭出那張彩符,畢竟一經祭出,就要連累宗門立即開啟祖師堂陣法抵御劍仙問劍,修士腳尖一點,身形長掠,高舉一掌,手掌晶瑩剔透,光彩流轉,一道術法凝聚五指間,水法凝為一條丈余蛟龍,迅猛沖出,朝那“少年道人”的后背心處激蕩而去,是這門房的壓箱底殺招了,祭出了一門生平絕學,修士這才怒喝道:“賊道人膽敢闖山,真真不知死活!”
這一記術法,如水潑墻,撞在了一堵無形墻壁上,再如些許冰塊拋入了大炭爐,自行消融。
那修士瞪圓眼睛,一咬牙,踏罡步斗,雙指掐訣,祭出了件本命物,是一件群螭鈕玉雕山子,好似六條螭龍盤踞山中,他能夠擔任鎖云宗的門房,哪怕境界不高,多少還是有點道行。修士舍不得用那搏命的手段,以心頭精血幫助群螭“點睛”,畢竟會傷及魂魄幾分,門房只是急急低頭,咬破手指,在那玉山子六處一一指點,驀然光亮照破夜空,幾條黃色小螭,被仙師點睛之后,頓時活靈活現,開始抬頭擺尾,就要離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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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山子,撲殺那對師徒。
不曾想就在這一刻,那個只是拾階而上的老道人,只是笑言兩字,回去。
群螭如獲敕令,竟是當真重新酣眠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