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輕踩地面,身形瞬間離開青霧峰,悄無聲息,相較于白衣老猿名副其實的力拔山河,確實毫無氣勢可言。
一襲青衫掠過那兩座好像被施展定身術的山頭,拖山而行,與那尊腳踩山岳的老猿法相遙遙對峙。
剩下的半炷香,即將結束。
陳平安以心聲笑道:“放心吧,一線峰那邊,最少陶紫肯定會出手的,記得第一次在福祿街那邊瞧見,就知道她從小就是個頂聰明的人,可袁老祖你要是再這么以無敵之姿橫行山河,她還怎么為你打抱不平?三拳,最后三拳,袁老祖好好掂量,是繼續讓外行看個熱鬧,還是讓行家看門道,我都隨意。”
言語之后,將那拖拽兩山,分別丟去兩處,為撥云峰藩屬山頭和雨腳峰山頂,充當山尖。
白衣老猿驀然收起法相,站在山頂,老猿深呼吸一口氣,僅僅是這么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吐納,便有一股股強勁山風起于數峰間,罡風吹拂,風卷云涌,摧崖折木,屹立于山巔的袁真頁,環顧四周,千里山河在腳下匍匐,視野當中,唯有那一襲青衫,礙眼至極。
如那泥瓶巷賤種所說,確實約莫還能遞出三拳。
袁真頁一身道法拳意交融,仿佛數千年修行道法為天,積攢打磨千年的拳意為地,以人身小天地作為一架長生橋,合二為一,最終達到天地合的玄妙境地。
生平意氣最高處,所遞第一拳,以傷換命,相當于止境武夫拳意巔峰一拳。
小泥腿子就該一輩子在泥濘中摸爬滾打。僥幸得勢,偏不知珍惜,不懂得乖乖躲起來享福的道理,還敢來正陽山擺闊,那就一拳打得你粉身碎骨,悉數跌落人間,只會比那個被李摶景將一副白骨曝曬于風雷園廣場上的滿月峰女修,下場更慘。
若有意外,還有第二拳待客,相當于仙人境劍修的傾力一擊。
最后一拳,什么劍仙,什么山主,死一邊去!
一線峰那邊,陶煙波滿臉疲憊,諸峰劍仙,加上供奉客卿,總計接近半百的人數,只有屈指可數的七八位正陽山劍修,搖頭。
此外都是點頭,答應竹皇的那個提議。
按照祖師堂規矩,其實從這一刻起,袁真頁就不再是正陽山的護山供奉了。
竹皇說道:“袁真頁,收手吧,雖然你不再是正陽山的譜牒仙師,但是我愿意與落魄山求情,不管我們正陽山付出怎么代價,都可以保證讓你今天活著走出正陽山地界,之后就請你離開寶瓶洲。”
竹皇同時以心聲與那位青衫劍仙說道:“陳山主,只要袁真頁將來出海,試圖遠游別洲,我就會親自帶著夏遠翠和晏礎,配合你們落魄山,合力斬殺此獠!”
陳平安置若罔聞,只是笑瞇起眼,沒拒絕,不答應。
袁真頁一樣無動于衷,白衣老猿轉頭看了眼劍頂,一張老猿面相,沒有任何表情。
可能是哀莫大于心死,可能是身負一洲氣運的搬山老祖,實則胸有成竹,猶有后手,倒轉形勢。
白衣老猿眼中所見,心中所想,是今年山中那棵古桐樹,尚未入秋,就已落葉。
以往歲月里,花開花落,葉綠葉黃,都無人打攪,只有掃帚劃抹地面的簌簌聲響。
袁真頁一腳踩碎整座山岳之巔,氣勢如虹,殺向那一襲懸在高處的青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