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續點點頭,“當然有想過,我甚至恨過這把‘童謠’飛劍,然后在有一天,就突然不想了。”
“那次是一場祭祀大典,我們需要暗中護衛,我就遠遠看著身穿龍袍的父皇,被眾星拱月,當然皇兄也在隊伍里,不知為什么,非但沒有如何羨慕,反而覺得逼仄,就像那件龍袍,是個牢籠。我當時有個奇怪的念頭,就是我們大驪的皇帝陛下,這輩子能去哪些地方?那天晚上,我就去了趟城頭,站在那個高處,突然發現自己,好像天大地大,我可以隨便去哪里,父皇和兄長,就不成。在那一刻,我就心甘情愿當個證道長生的練氣士了。”
作為宋續兄長的那位大驪大皇子,未來板上釘釘的太子殿下,確實極有韜略,手腕不差,就是人前人后,差別很大,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,回了住處,倒是還知道不去砸那些瓷器、書案清供,因為會錄檔,而圣賢書籍,則是不敢砸的,到最后就只能拿些綾羅綢緞制品撒氣,倒是三弟,性情溫和,雖然天資不如兄長,在宋續看來,可能更有韌性,至于其余的幾個弟弟妹妹,宋續就更不熟悉了。
庭中玉樹,瓊枝煙蘿,幾曾識干戈?
宋續冷不丁問道:“你這次擅自出手,你有沒有得到宮中某人的授意?”
袁化境默不作聲。
宋續就不再多問什么。已經有答案了。
“下不為例。”
宋續起身離去,轉頭道:“是我說的。”
從今天起,袁化境其實已經失去了地支一脈修士的領袖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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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花棚那邊,老秀才其實也沒喝酒,翹起二郎腿,雙手交錯,擱放在膝蓋上,顯得,他瞥了眼封姨挽系青絲的那個彩色繩結,老值錢了。
封姨笑道:“怎么,文圣是要幫百花福地當說客來了,要我歸還此物?還是說花主娘娘這次議事,半賣半送給了些好酒、花神杯,中土文廟那邊某位教主心軟了,所以今兒文圣身上其實帶了一道口含天憲的圣人旨意?”
老秀才大義凜然道:“娘們之間的事,我一個大老爺們摻和什么。”
不擅長。
文圣一脈除了自己的關門弟子,都是拎不清此事的光棍。
老秀才氣呼呼道:“再說了,就沖著封姨與咱文圣一脈的多年交情,誰敢在一窮二白的我這邊如此老三老四,與封姨吆五喝六,不得被我罵個七葷八素?!”
封姨點點頭,“那就好,不然我就要下逐客令了。”
這個彩色繩結,暗藏玄機,就是為何百花福地歷史上諸多花神,一代代的命主花神,始終無法出現一位飛升境的根源所在,因為先天大道命脈不全,躋身仙人境,就等于走到一條斷頭路的盡頭了。而缺少一位飛升境坐鎮的百花福地,終究美中不足。
浩然天下百花,確實是被封姨欺負得慘了。
老秀才隨口說道:“天下事互為因果,此因結此果,此果即彼因,彼因再結果,反正就這么因果循環,凡圣浸染。道理就是這么個道理,再簡單不過了,所以天下事總是兜兜轉轉,幫著我們山水重逢,有好有壞。光說道理不舉例子就是耍流氓,那我就舉個例子好了,也與封姨有點牽連的,比如劍氣長城的刑官豪素,知道的吧?昔年扶搖洲一處福地出身,前不久斬落了南光照的腦袋,還收了個徒弟,要那個孩子立誓要斬盡山上采花賊。豪素行兇過后,自知不可久留,試圖離開浩然,去往青冥天下避難,被禮圣攔住了,道老二接引不成,惱羞成怒,氣得嗷嗷叫。”
封姨當然不覺得以白玉京真無敵的心性,會如此失態,只是老秀才看似隨意舉例的這個道理,還是很有道理的。
封姨思量片刻,伸出雙指,捻住那個彩色繩結,從青絲中取出,老秀才看似無動于衷,實則眼珠子滴溜溜轉動。
老秀才其實還真不是幫人解決恩怨來的,只是天生的勞碌命,忍不住順嘴一說,成了,封姨與百花福地就此了結一樁宿怨,是最好,不成,亦無所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