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在萬年前已經崩塌的那份天道,在這一刻,補全主干,重歸秩序,使得籠中雀的小天地,愈發契合大道無缺漏。
可陸沉不知為何,越是如此靠近那個一,反而覺得自己越遠離那個一的真相。
明明陸沉眼中所見,就像一座越來越像舊天庭的雛形,可陸沉一顆道心,反而越來越遺憾和失落。
因為師尊最后一次現身白玉京,曾與陸沉言,一切所思所想,皆在萬一之外。
兩位十四境大修士放開手腳的廝殺,除了飛升境之外,根本不用奢望幫忙,任誰摻和其中,自救都難。
一位仙人境妖族練氣士,與那黃衣元兇苦苦哀求道:“老祖救命!”
一身保命術法和法寶,都已耗盡。
它只得現出真身,是一條身形長如綿延山脈的赤紅蜈蚣,圍繞托月山的一截山尖,抬起巨大頭顱,與那山巔元兇祈求庇護。
其余兩頭仙人大妖,一個身形縮小如芥子,一個靠著身上那件能夠遠渡光陰流水的本命法袍,也開始與元兇求救。
托月山中,三頭仙人境大妖,六位玉璞境,加上那撥地仙修士。
劍氣長城的五位劍修,聯袂遠游此地,在仙簪城飛升境烏啼之外,光是這次共斬托月山的戰功,好像又足可視為劍斬一頭飛升境了。
陳平安瞥了眼托月山,如今這座山,就像只是一個空殼子。
就像是那個斐然,或者可能是更早的周密,故意只留下個元兇,在此等候問劍,至于到底是誰來此問劍,都不重要。
元兇似乎攢了一肚子憋屈,直到這一刻,才能一吐為快,瞇眼笑道:“陳平安,你是不是忘記一件事了,你如今好像還合道半座劍氣長城?”
“你真當一個文廟的陪祀圣賢,拼了性命不要,就能夠護得住那半座城頭?”
“如果我沒有記錯,害你被罵最多的一次,就是避暑行宮下令阻攔城頭劍修的舍己救人。怎么,輪到自己,就按耐不住了?還是說你這位末代隱官,就這么想要在城頭刻字,憑此證明自己無愧劍修身份?”
陸沉心情凝重起來,“這家伙不是虛張聲勢。”
陳平安遞出一劍,以心聲與陸沉說道:“無所謂的事情。”
砍死這頭飛升境巔峰再說。
元兇最大的郁悶,其實是件小事,就是這個狗日的年輕隱官,這場問劍托月山,從頭到尾,都沒跟自己說一句話,一個字。
人世間任何一條船,都會有壓艙石。
陳平安合道半座劍氣長城,在遇到師兄崔瀺,稀奇古怪地返鄉之前,其實為了熬更多的歲月,就先將悲傷,倦怠,仇恨,憤怒……等于剝離出了近乎全部的負面情緒,最后甚至將更多情緒,都一一摘出,只為了能夠看顧半座劍氣,更久,哪怕是只有一年,一個月,甚至是多待一天都好。
這也是為何在大驪京城,那個走出鏡中、以粹然神性之姿現世的陳平安,會那么強大。
因為當時陳平安的人性,本就不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