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陸沉看來,最穩妥的選擇,還是五位劍修合力開山,當場斬殺元兇,不如干脆放棄拖月一事。
陳平安解釋道:“我這邊多點意外,拖月一事就可以少點意外。”
陸沉嘆了口氣,轉頭望向托月山之巔,那個畫地為牢萬余年的黃衣男子,不愧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。
大妖元兇遲遲沒有現世的那件木屬本命物,就像一棵同時煉化了光陰長河的萬年古樹,陳平安每次仗劍開山,元兇就會失去一道本命年輪。年輪全部消失之際,就是這位蠻荒大祖首徒身死道消之時。
托月山中,那三頭本該在家鄉呼風喚雨的仙人境大妖,苦不堪言,明擺著與那元兇求饒無用,只得繼續硬著頭皮,各自拼了性命祭出殺手锏的自救之法,除了那條纏繞山尖數圈的蜈蚣,還有一位仙人境妖族修士,坐在一張七彩顏色的蒲團,仙人正在倒水澆灌,百余種花卉,抽發而起,紛紛綻放,又不斷枯黃凋零。
一位女子妖族仙人,她身披一副金絲繡銅釘紋甲胄,身前懸有古玉質地的仙人抬燈盞,她正在燒符箓,點亮燈芯,火焰呈現出一種精粹的金黃色,就像是金精銅錢的熔化色澤。顯然都祭出了本命重寶、使出了壓箱底的保命術法。
那頭蜈蚣抬起巨大頭顱,與萬丈道人法相對視一眼。
元兇譏笑道:“只是一個眼神,就與隱官大人結盟了?很好,那就嘗試著與他聯手,與我倒戈一擊。”
元兇還加上一句,“只要你們三個能夠活著逃離托月山轄境,我可以承諾讓斐然和蠻荒天下,不會追究你們的背叛。”
這三位也曾割據一方、兇名顯赫的妖族修士,只是這會兒估計膽子都嚇破了,以后哪敢與浩然天下為敵。
擱在山下市井,家里還有長輩的話,估計還得來托月山這邊幫三位叫魂還魂。
元兇的身外身,以大錘擂鼓的大鼓皮面,是早年一頭飛升境巔峰水裔大妖的真身皮囊,手持火運大錘,擂鼓不停,一錘狠狠砸在鼓面上,除了與那金身法相雷法相撞,那頭真身纏繞托月山的巨大蜈蚣,也遭罪不已,被沉悶鼓聲余韻波及,頓時皮開肉綻,血肉模糊,其余兩位依舊保持人身容貌的仙人修士,更是七竅流血,蒲團晃動不已,白碗出現一絲龜裂聲,原本如美人肌膚白嫩的燈盞,呈現出幾分黯淡無光的珠黃繼續,燈火飄搖,取出一摞金色符箓,忍著道心不穩、魂魄震顫的疼痛,手指顫抖,齊齊點燃,竭力維持那盞燈火不至于熄滅。
那條蜈蚣吃疼不已,身軀不斷翻滾,絞碎山體,托月山碎石落向山腳,塵土飛揚,黃沙滾滾。
可憐三頭仙人大妖,就像身陷于被劍修和元兇合力針對的艱辛處境,想要不死都難。
不過在那頭蜈蚣妖物被元兇道破心中所想后,就再不敢心存僥幸,先前還想著能否與年輕隱官聯手,做點錦上添花的事情,只要今日能夠保留境界,活著逃離托月山之后,只要元兇一死,也算給浩然天下交出一份投名狀,就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倒戈,先偷摸回去,帶上那盞本命燈,再尋一處歸墟渡口,投奔了浩然天下,比如找到那個白帝城的大魔頭鄭居中當靠山。
只是一想到那元兇的反著說話,三位原本都頗為意動的仙人,都只得打消這份念頭。
四周山河,兩位山巔修士術法層出不窮,就如遍地開花一般。
托月山周邊,其實并無一座宗字頭門派,山中偶有上五境修士出現,都很識趣地立即離開,去別處開宗立派,開枝散葉。
好像這是一件約定成俗的事情,樹蔭底下好乘涼?在蠻荒天下,可沒有這種說法。事實上,這些個零星散落又不成氣候的山上門派,很多的妖族修士,可能一輩子都沒靠近過那座高山的千里之內。
蠻荒大祖的一眾嫡傳弟子當中,只有新妝,偶爾會下山散心,往往行走不遠,她也懶得施展障眼法,才讓托月山周邊地界的妖族修士有幸驚鴻一瞥。
距離托月山五六千里的一處山上門派,仙家府邸打造得雕梁畫棟,處處有彩云繚繞。
結果一只從云海中探出的大手,白玉瑩澈,掌心紋路如湖如池,川流之間開遍荷花,散落無數雪花。
頃刻間,大雪滿山,就是一場滅頂之災。
遠處一處水運濃郁的蘆葦蕩中,上空又有又有一座云海聚攏,毫無征兆地降下一場暴雨,雨滴皆蘊含劍氣拳意。
一頭被迫離開修道水府、現出身形的元嬰妖族,剛剛逃離那場無妄之災的天降大雨,就被一位通體雪白巡游至此的劍仙英靈一劍斬至,剛剛施展遁法,堪堪避過那道凌厲劍光,縮地山脈百余里,身后就又是一位幡子劍靈遞出尾隨一劍,頓時現出真身,硬扛一劍,又忍痛恢復人形,再次遠遁大地之下,結果撞見了一尊好似守株待兔的神靈,對方是那遠古雨師模樣,懸停于地底下一處仿佛被道化浸染的虛空中,伸手一抓,就將元嬰妖族禁錮在原地,一身水法從神魂中剝離出去,雙方之間,牽扯出絲線萬千。
原本天人無垢的道人法相之上,驀然間出現了一連串顏色枯白的大妖真名,就像一口口古井,水波微漾,不斷蔓延開來。
元兇那桿金色長橋,似乎擁有一種近似于儒家本命字的神通,使得道人法相之中,出現了這等異象,而且隨著那些水紋漣漪的擴散,萬丈法相出現了灰燼飄散的大道崩壞跡象。
陸沉瞇起眼,相傳佛家有八萬四千法門,其中又衍生出更多的旁門神通,雖然皆不在正法之列,但是威勢亦不容小覷,其中一種,便是這種讓練氣士道心推入一種萬念俱灰的境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