寶瓶洲錢塘江風水洞的那條老蛟,剛剛補缺了齊瀆三位公侯中的淋漓伯,當然更是升遷。真名程龍舟的黃庭國老蛟,轉任儒家書院山長,去桐葉洲大伏書院赴任。
各有造化。
稚圭冷笑道:“如果我沒有記錯,陳山主并未在大驪禮部任職,難道是那場議事,文廟論功行賞,得了個與文脈身份匹配的實權高位?所以可以管得這么寬了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好歹是多年鄰居,提醒一句不過分。聽不得別人好勸的習慣,以后改改。”
“不過是讀了幾本書,好為人師的這個習慣,你也要改改。要我說,你還是以前沒念過書那會兒,更討喜。”
稚圭微笑道:“還是當年好啊,在鐵鎖井那邊挨頓罵,就能讓人氣憤好幾天。”
雙方都是民風淳樸的驪珠洞天“年輕一輩”出身,只說言語一道,可算同一座祖師堂。
稚圭瞇起那雙金色眼眸,心聲問道:“十四境?哪來的?”
她已是飛升境。
作為世間唯一真龍的存在,還是一位身負蛟龍氣運的飛升境大修士,比起一般山巔修士,她的眼力自然更好。
陳平安說道:“跟人借來的,那個人你剛好也認識。”
稚圭嗤笑一聲,顯然不信陳平安的這個說法。
她突然瞇起一雙狹長眼眸,“陸……道長?!”
差點就要直呼其名。
她好像找到把柄,手指輕敲欄桿,“嘖嘖嘖,都曉得與仇家化敵為友了,都說女大十八變,只是變個模樣,倒是陳山主,變化更大,不愧是經常遠游的陳山主,果然男人一有錢就了不起。”
陳平安不以為意,問道:“你知不知道三山九侯先生?”
稚圭笑瞇瞇道:“知道如何,不知道又如何?”
她一只潔白如玉的手掌,手背青筋暴起,顯而易見,她對那位三山九侯先生,恨得咬牙切齒,又怕到了骨子里。
真珠山是昔年稚圭這條真龍所銜“驪珠”所在,而那條被當地百姓俗稱龍須溪、后來才抬升為河的水流,是名副其實的“龍須”之一,與小鎮主街,兩條龍須一隱一現。此外福祿街和桃葉巷又分別是龍頸和一段龍脊,整條福祿街,每一處府邸就是一張壓勝符箓,而桃葉巷那邊的每一棵桃樹,就像是一顆困龍釘,合力將一條筋骨裸露的真龍困在原地,不得動彈絲毫。
小鎮數十座高人精心尋龍點穴的龍窯所在,號稱千年窯火不斷,對于稚圭而言,無異于一場不停歇的大火烹煉,每次燒窯,就是一口口油鍋傾倒沸水湯汁,業火澆灌在神魂中。
陳平安提醒道:“別忘了當年你能夠逃離鐵鎖井,之后還能以人族皮囊體魄,自由自在行走人間,是因為誰。”
如果按照驪珠洞天三教一家圣人最早制定的規矩,這屬于法外開恩,同時還有僭越之舉的嫌疑。
稚圭眨了眨眼睛,“當然是因為齊靜春看守不利啊,不然還能如何?”
陳平安雙手籠袖,微微轉頭,豎耳傾聽狀,微笑道:“你說什么,我沒聽清,再說一遍?”
稚圭趴在欄桿那邊,笑嘻嘻道:“你算老幾,讓我再說一遍就一定要說啊。”
當了那么多年的鄰居,陳平安什么性格,她很清楚。
在他這個爛好人這邊,誰都可以言行無忌,反正他打小就是被白眼、戳脊梁骨慣了的可憐蟲,都不用擔心他會記仇,更不會遭報復,一般人連好人有好報都不信,他偏信那惡有惡報,打小就不怕鬼,偏是個半點壞事都不敢做、半點壞心都不敢有的膽小鬼,只是唯獨在某些事情上,別過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