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至于陳宗主的拳法如何,教出武評大宗師裴錢的高人,能差到哪里去?正陽山那場架,咱們這位陳山主的劍術高低,我瞧不出深淺,但是跟正陽山護山供奉的那場架,看得我多花了不少銀子買酒喝。”
那位佐吏笑呵呵道:“老馬,陳劍仙是你家親戚啊?奇了怪哉,陳劍仙好像也不姓馬啊。”
武官笑道:“酸。”
佐吏放下筆,突然說道:“這么厲害的一位宗主,既是年輕劍仙,還是武學宗師,怎的在那場大戰當中,只見他的弟子和祖師堂供奉,在戰場上各自出拳遞劍,唯獨不見本人呢?”
武官有些吃癟,悻悻然道:“說不定是忙著閉關吧。山上神仙,隨便打個盹都要幾個月,何況是破境躋身上五境這種頭等大事。錯過了那場戰事,也實屬正常。”
帶著小陌,陳平安走在遍地都是大小衙署、官府作坊的皇城之內,氣氛肅殺,跟內外城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陳平安轉頭遠眺了一眼中部陪都大瀆方向,估計那邊的仿白玉京,當下已經得到大驪皇帝陛下的飛劍傳信了。
嚇唬人?
不好意思,當年戰場上,十四舊王座大妖一線排開,也沒能嚇住自己。
陳平安收回視線,心聲說道:“小陌,如果那邊有飛劍趕來這邊,就得有勞你幫忙擋下了。”
小陌收斂笑意,點頭道:“公子只管放心請人喝酒。有小陌在這里,就絕不會勞煩夫人的閉關修行。”
自己終于有機會彌補一二了。
在劍氣長城那邊,陸道友當時幸災樂禍,朝自己豎起大拇指,說竟敢在明月中朝那位寧姑娘遞出一劍,將她打落人間。
陳平安聽到小陌那個“夫人”的說法,輕輕點頭。
當個供奉,屈才了。
雙方走到了一座門禁森嚴的宮門外,陳平安與一位負責把守大門的武將說道:“幫忙通報一聲,我今天只見南簪。”
或者說是中土陰陽家陸氏的陸絳。
不料從宮門陰暗處走出一位腰掛頭等無事牌的青年修士,對那位武將擺擺手,示意將這兩位不速之客交給自己接待。
陳平安瞇眼說道:“陸老前輩,好久不見。”
青年修士一笑置之,假裝沒聽懂,反而問道:“陳山主為何此行沒有背劍前來,是故意有劍不用?”
眼前這個青衫男子,落魄山的山主,浩然天下的一宗之主,止境武夫,末代隱官,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。
當然,所有一切的最早那個一,還是少年當年踩了狗屎運,在小鎮廊橋中選擇前行,竟然成為……劍主。
可不管怎么看,實在無法跟當年那個泥瓶巷草鞋少年的形象重疊。
那會兒的窯工學徒,就是個送信途中、草鞋踩在在福祿街桃葉巷青石板路上都會惴惴的少年。
剛剛收到了一封來自家族的密信,說陳平安帶著幾位劍修聯袂遠游蠻荒天下。
做成了那樁拖月壯舉,將一輪皓彩搬遷到了青冥天下。
此外還做了什么,未知。
陳平安說道:“陸前輩只是歲數大一些,修道歲月久一些,可既然都不是什么劍修,那就別妄言劍道了。”
停頓片刻,陳平安盯著這個在驪珠洞天隱藏多年的某位陸氏老祖,善意提醒道:“出門在外,得聽人勸。”
青年修士也不惱火,笑道:“劍氣長城的隱官,確實有資格說這些話,陸某受教了。”
事已至此,自己的身份一事,就沒必要藏藏掖掖了,眼前這個年輕不大卻城府深沉的陳先生,是個極不好糊弄的主兒。
反正封姨,老車夫他們幾個的身份,在自己之前已經水露石出。
陳平安問道:“你是打算幫忙帶路,還是在這邊接劍?”
這位駐顏有術的陸氏老祖側過身子,伸出一只手掌,以心聲說道:“請。陸絳已經設好酒宴,她要親自為陳山主接風洗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