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錢只是后撤兩步,背靠墻壁,陳平安差點就一拳打在她額頭上,強行收拳,又氣又笑,最后便只剩下心疼,無奈道:“算了。”
裴錢咧嘴一笑。
陳平安雙指彎曲,一個板栗打得裴錢抱頭。
見師父已經走向門口那邊,坐下穿布鞋,裴錢一下子輕松了,屁顛屁顛跟著師父坐下,小聲笑道:“師父,我是說實話啊,要是真分勝負,少則三拳,至多五拳,就可以結束了。”
陳平安沒好氣道:“你也知道?”
青衫長褂布鞋的老人,雙膝微曲,手腕一擰,手掌握拳,緩緩遞出向前,一手握拳,卻是往回縮,“我撼山拳,最重一拳對敵,一拳守心意,故而哪怕迎敵三教祖師,只要拳意不散,人死猶可再出一拳!任你仙人術法通天,山岳壓我頂,我撼山拳,開山便是!這是我顧祐七境之時,就有此悟,才能夠寫出這部拳譜的序言,你陳平安若想將來比我走到更高處,就當有此全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念頭!”
大坑邊緣,出現青衫長褂布鞋,正是那位老武夫。
,吳逢甲,或者撇開橫空出世的李二不說,他就是北俱蘆洲三位本土十境武夫之一,大篆王朝顧祐。
大篆王朝在內周邊數國,為何只有一座弱勢元嬰坐鎮的金鱗宮?而金鱗宮又為何孱弱到會被浮萍劍湖榮暢,視為一座聽也沒聽過的廢物山頭?
正是武夫顧祐,以雙拳打散十數國山上神仙,幾乎悉數被此人驅逐出境。
顧祐曾言,天大地大,神仙滾蛋。
豪言須有壯舉,才是真正的英雄。
老人蹲下身,笑道:“我當然不叫什么吳逢甲,只是年少時行走江湖,一個已死俠客的名字罷了。他當年為了救下一個被車輪碾壓的路邊小乞兒,才會命喪當場。那個小瘸子,這輩子練拳不停,就是想要向這位救命恩人證明一件事情,一位四境武夫為了救下一個滿身爛膿的孤兒,搭上自己的性命,這件事,值得!”
顧祐的那個化名,其實是別人的名字,只是一個走江湖的四境武夫,為了救下一個路邊乞兒,死了。
所以顧祐在成名之后,只要是出門在外,與山巔武夫問拳切磋,都用此名。就為了證明一事,當年那個四境武夫,為了個滿身爛膿的孩子,搭上了性命,沒有那么……不值得!
陳平安站在欄桿那邊,轉頭遙遙望向小鎮。
就像齊先生護住一座驪珠洞天。每一位小鎮年輕一輩的成長,都可以多證明一分,此事沒有那么不值得。
很多的少年意氣,總覺得天大地大,都是我的,只敢看我要不要而已。
只是成年之后,豪言須有壯舉,才算真正的英雄。
所以文廟議事,兩座天下對峙期間,一襲青衫,說打就打。
那么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,絕不會因為返回浩然天下,就會只說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輕巧話。
那我就去蠻荒天下,拖拽曳落河,打斷仙簪城,劍斬托月山,手刃一頭飛升境巔峰劍修的頭顱。
陳平安拍了拍裴錢頭頂的丸子發髻,輕聲說道:“你回藕花福地吧,明天就可以破境了。”
其實知道裴錢為何一定要如此壓境。
是為了等某天的到來。
因為前輩崔誠就是在這一天走的。
老人在南苑國京城的一座小寺,都沒有交待任何遺言。
好像所有的道理,都在竹樓這邊的一場場教拳喂拳中了。
裴錢點點頭,重新返回藕花福地。
并沒有直接去往南苑國京城,而是選了一處僻靜地界,她筆直一線降落身形,大地震動。
一路飛奔,逢水過水,逢山翻山,偶爾歇腳都是在水邊,裴錢就會抓幾條魚下鍋燉,生火煮飯,魚湯泡飯,確實有點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