呵,如今自己那個就沒讀過書的男人,都會學秀才拽文,好似從酸菜缸里拎出一串串四個字的言語呢。
陳平安笑著點頭,喊出了對方的名字,“艷梅,是很多年沒見面了,之前只聽說你們家搬去了龍州城,沒想到你在這邊。”
以前小鎮當地人,嫁娶都頗早,好些女子十四五歲就會嫁人了。
她問道:“陳平安,這個是你閨女?”
她在當廟祝之前,關于眼前這個泥瓶巷的孤兒,只聽說些真真假假說不準的零碎消息,有說陳平安早年在不當窯工學徒后,好像通過朋友劉羨陽,認識了那個外鄉人的鐵匠阮師傅,不知怎么掙著了第一筆錢,花錢買下了西邊的幾座山頭,算是發跡了。
后來不知怎么,又入了披云山那位山神老爺的法眼,就更闊綽了。
陳平安啞然失笑,這事鬧的,就只好摸了摸小米粒的腦袋。
小米粒掩嘴而笑,一雙眼眸瞇起月牙兒,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新頭銜,咱不承認不否認哈。
婦人問道:“你們是來這邊燒香?”
陳平安笑道:“得勞煩你飛劍傳信玉液江水府,我找葉青竹有事。”
婦人有些驚訝,猶豫了一下,勸說道:“陳平安,我如今還算管著事,可以祭出些符箓車駕,幫你辟水遠游去往水府。”
雖說如今陳平安肯定混得不差,都能與北岳山君合伙做買賣了,那座財運滾滾的牛角渡,聽說陳平安是有分賬的。
但是山水官場,忌諱多,講究多,何況自家那位水神娘娘,按照昔年大驪朝廷頒布一洲的金玉譜牒,從四品,很高了。
也就是龍州地界,才不起眼,不然擱在藩屬小國的山水官場,那可是實打實的一方封疆大吏了。
那個男人還是堅持己見,“只管傳信水府,我就在這邊等著水神娘娘。”
婦人有些失落。
以前的泥瓶巷少年,好像不是這樣的。
陳平安也不好解釋什么,若是自己直接去水府,她這個廟祝就白當了。
可如果讓她飛劍傳信,葉青竹就得念她的情,這位水神娘娘會覺得沒白請你當廟祝。
陳平安坐在水神廟門外的臺階上。
小米粒撓撓臉,耷拉著腦袋,無精打采的。
總覺得又給好人山主添麻煩了。
她其實一開始,就只是想著在紅燭鎮那邊耍一耍,就可以打道回府。
但是好人山主只是搖頭不答應,她總不能再像當年那樣抱住他的腿不讓走吧,小陌先生就在旁邊呢。
小陌沒有坐在陳平安身邊,而是坐在了最右邊。
如此一來,小米粒就坐在了中間。
江面上,水霧升騰,水神娘娘葉青竹是單獨趕來自家祠廟,她臉色微白,無法掩飾的神色倉皇。
尤其是當她瞧見了自家祠廟門口,那個坐在臺階上的青衫男子,就更背脊發涼了。
葉青竹強顏歡笑,對那廟祝婦人說道:“你先回里邊去,我要與陳先生談事。”
廟祝婦人,一頭霧水,聊事情,為何不去祠廟里邊聊?不得講究幾分待客之道?自己也好備些酒水蔬果。
只是她哪敢忤逆水神娘娘,返回祠廟里邊,跨過門檻后,她悄悄回頭,看了眼那一襲青衫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