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底下,山上修士對吳殳其實頗有怨言,理由就是這位武學第一人,既不著家,也不顧家。一場大戰打下來,從頭到尾,竟然只在別洲山河博取名聲,兇狠出拳,殺妖不斷,眼睜睜看著家鄉山河淪為廢墟。
裴錢輕聲說道:“師父,這位葉前輩,上次在黃鶴磯那邊見面,好像就只是氣盛瓶頸,底子也一般,就算勉強躋身十人之列,名次也該是墊底,至多排在第八第九的樣子,不該是高居第六。”
山水邸報上邊,竟然還有不少仙師,為黃衣蕓打抱不平,覺得這個名次太低,怎么都該排在吳殳之后。
裴錢就覺得這種事情,豈可兒戲。
陳平安笑道:“如果加上葉宗師的玉璞境修為,排在第六,問題不大。”
可如果單純以武學論高下,確實如裴錢所說,武夫葉蕓蕓的名次墊底都懸乎。
這種事情,說得難聽點,就是今人欺負古人不會開口說話了。
反觀吳殳排在第四,倒是問題不大。
而蒲山云草堂的開山鼻祖,那位憑借六幅仙圖開創蒲山拳法的天縱奇才,其實也才位列第五。
這位止境武夫,葉裕固,在供奉神位、依時祭祀的葉氏宗祠中,位列第三,同被尊奉為不遷之祖。
此人曾經在中土神洲闖下偌大名聲,后來便有了個極有氣魄的評價,“孑然一身,兩甲子拳壓三洲”。
所謂三洲,就是家鄉桐葉宗,再加上北邊的寶瓶洲和北俱蘆洲了,至于那會兒的寶瓶洲,只能算是被拉壯丁拿來湊數的。
在陳平安看來,不出意外的話,葉裕固在武學巔峰時,尚未躋身止境最后一層的神到,估計正因為無法打破歸真一層瓶頸,曾以行走天下換取氣盛一境大氣象的葉裕固,但是成效不大,當年才會不得不轉去躋身玉璞境,以修士身份躋身了上五境,葉裕固自然就可以多出的壽命,用水磨功夫,慢慢打熬體魄底子,找機會在學武道路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。
只是葉蕓蕓只穿黃衣一事,讓陳平安不由得想起了小寶瓶。
不知道這個黃衣蕓,又涉及到了哪位高人、什么讖語。
陳平安思緒飄遠,自家的仙都山青萍劍宗,不像上宗落魄山,多了個“劍宗”后綴,但就目前看來,崔東山是有意將下宗打造成一個龐然大物,劍修當然得有,這是一個劍道宗門千年不移的立身之本,只是各類練氣士更多,這是一個山巔大宗門該有的枝繁葉茂。
較大的宗門山頭,動輒數百人乃至千余人,比如正陽山,就是這類。寶瓶洲的神誥宗,由于擁有一座中等品秩的清潭福地,宗門在冊弟子,甚至多達兩千人,而中土神洲的一些大宗門,加上下宗和藩屬山頭,可以多達數萬人,當然不可能全是練氣士,會計入山中仙師家眷,以及各個峰頭、仙府的扈從婢女,廚娘雜役等。
大致分祖師堂嫡傳,內門,外門,形同一座京城的宮城,皇城,外城,再加上周邊的藩屬山頭,就是京畿之地了,若還有下宗,則類似建造了一座陪都。
山中少人,就如無源之水。
可若是山門沒有幾種高妙道法傳承,則是無本之木,一樣留不住修道仙材,同樣難有茂盛氣象。
就像得陳平安自埋河水神祠廟旁的那塊祈雨碑道訣,最適宜地仙修行,而浩然天下不少大山頭,都會有一種甚至數種祖傳的入門道法、仙訣,可以幫助弟子盡快開竅,成為練氣士后,還可以盡快躋身洞府境,登山快,且腳步穩當,這類仙家秘籍和道訣,分別被譽為“開門法”和“領路訣”,會直接決定一座仙家門派的底蘊深淺,能夠吸引大量的修道胚子,在登山前期,攜手破境。
而類似祈雨訣,就屬于一種山腰道法了,能夠避免一座宗門出現青黃不接的隱患。
其實陳平安真要無所不用其極的話,眼前就一個有立竿見影的法子,有條捷徑可走。
騎龍巷那位至今還只是“不錄譜牒雜役弟子”的白發童子,繼承了吳霜降的大部分記憶,除了些許歲除宮的不傳之秘,有所保留,被吳霜降以獨門秘術封禁記憶如封山,但是在“雜學”一道,依舊極為可觀,故而白發童子本身如同半座歲除宮的道法密庫,只是陳平安既不愿意、也不合適開這個口。
前身是歲除宮女修天然的那位化外天魔“箜篌”,到底只是做客落魄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