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水井將信將疑,“見到了林守一,同樣的問題,你怎么回答?”
李槐大笑起來。
董水井也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,只是轉頭望向院中水井旁的那棵柳樹,柔柔弱弱,男子眼神與柳樹一般溫柔。
京城兵部車駕司轄下的一個清水衙門,位于帽帶胡同的驛郵捷報處公署,今天來了兩位從未涉足此地的官場貴客。
一位是兵部自家人,一位是禮部官員,兩人官銜都是郎中,而且都是大驪朝廷最具權柄的京城郎官。
頂著捷報處一把手身份的那位京城世家子,姓傅名瑚,他有個極有出息的兄長,叫傅玉,前不久才從地方入京述職,卸任了舊龍州的寶溪郡太守一職,算是平調,剛剛擔任小九卿之一的詹事院少詹事,職掌左春坊。傅瑚對這個仕途順遂的堂兄是又敬又怕,加上傅玉又年長傅瑚一輪,頗有幾分長兄為父的意思。
今天傅瑚處理完公務后,原本正翹著二郎腿攥著一件羊脂玉手把件,當他從門房胥吏那邊得知消息后,頓時被嚇了一跳,把昨夜菖蒲河酒水都給嚇醒了,誤以為是自己哪里當差,出了天大紕漏。早年像那盧氏王朝歷史上,就曾經鬧出過一樁兵部大堂印匣失竊案,牽連甚廣,皇帝震怒,一查再查,結果查到最后,連捷報處的備用印匣都被庫丁銷熔掉了,導致盧氏廟堂整個兵部的官帽子和腦袋一并掉了許多,當時作為盧氏藩屬國的大驪宋氏官場,也只當是個笑話看待。
得知是奔著老林來的,傅瑚在屋內踱步兩圈,一跺腳,還是去準備闖一闖龍潭虎穴。
想那老林,這些年兢兢業業,任勞任怨得像頭老黃牛,與自己相處起來,關系極為融洽,事情沒少做,安分守己不爭權。
再說了,自己好歹是捷報處的頭把交椅,總得護著點自家衙門里邊的兄弟。
只是等到傅瑚到了林正誠的那間衙署公房外邊,瞧見了里邊兩人,便立即膽氣全無,以至于都沒有注意到,自家老林,見著了那兩位不速之客,竟然就只是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,身體前傾彎腰伸手取暖,竟然都沒有起身待客,架子大得像是個六部尚書了。
要知道屋內站著的兩人,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,與看著就氣勢凌人的魁梧漢子,分別是大驪禮部祠祭清吏司的郎中,以及兵部武選司郎中!
這兩個官場位置,歷來是國師崔瀺必須親筆圈定的重要人選,而且根本無需兵部、禮部尚書、侍郎審議通過。
林正誠剛站起身,只是在房門口那邊探了個腦袋就猛然移步的一把手,已經消失無蹤了。
林正誠只得重新坐回椅子,與那兩位郎官點頭道:“陛下的意思,我聽明白了。馬上就動身去往豫章郡采伐院。”
老郎中笑道:“本該是吏部曹侍郎帶頭,親自來衙署這邊通知林先生的,只是曹侍郎一聽說是要見林先生,就立馬崴腳了,忙著讓人找膏藥呢。”
曹耕心擔任過多年的龍州窯務督造官,只因為身在其位,才有機會接觸到一份大驪頭等機密檔案。
在那驪珠洞天,有一個極為隱蔽的“職務身份”,無官無品,對于大驪朝廷來說,卻要比歷代窯務督造官更重要。
名為“閽者”,寓意看門人。
此人才是大驪朝廷真正的天子耳目,是大驪宋氏皇帝,或者說是那位國師崔瀺的真正心腹。
而最后一任大驪安插在驪珠洞天的閽者,正是林守一的父親,昔年督造署佐官,如今的京城郵傳捷報處的芝麻官,林正誠。
而且曹耕心還有一個更大的猜測。
昔年驪珠洞天,如今大驪京城,林正誠極有可能始終保留住了那個閽者身份,一旦落魄山那位年輕山主,與大驪宋氏某天談崩了,雙方徹底撕破臉皮,這個林正誠,就會是國師崔瀺留給大驪京城的最后一道防洪堤壩,最少可以保證陳平安不會大開殺戒。
雖然曹耕心并不理解為何一個境界不高的中五境修士,如何能夠做到這一步,但是曹耕心反正秉持一個宗旨,自己惹不起的人,就干脆不要去接觸。
男人見那兩位還杵在原地,問道:“這么急,催我上路呢?”
老郎中啞然失笑,沉默片刻,搖頭道:“不敢。”
既然都沒個落座地方,那位武選司郎中便雙臂環胸,靠著房門,他對這個深藏不露的家伙,確實頗為好奇,如果不是這次不同尋常的官場調動,他都沒機會得知林正誠這么有來頭。其實他這個兵部武選司郎中,今天就是為旁邊這個一樣站著的老家伙帶個路,其實在官場上,根本管不著林正誠這個未來的豫章郡采伐院主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