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背靠柜臺,看著墻壁。
鄭大風將鑰匙丟在桌上,“我遭不住了,你等下自己關門,明早不用趕來開門,劉娥那邊有鑰匙。”
從酒鋪拎起一壺酒,鄭大風獨自返回住處,離著不遠,走在一條巷弄里邊,腳步緩慢,運氣不錯,果然又聽見了些動靜,停下腳步,鄭大風咳嗽一聲,問道:“還不睡啊?”
漆黑屋內,頓時響起婦人笑罵和男人怒罵聲。
鄭大風踮起腳尖,趴在墻頭那邊,好心好意“勸架”道:“大晚上吵架就算了,咋個還打架呢,要不要大風兄弟給你們倆當個和事佬?”
屋子響起男人下床穿鞋還有抄家伙的動靜,鄭大風立即腳底抹油。
酒鋪那邊,小陌笑道:“鄭先生風采依舊。”
陳平安笑著搖搖頭,將鑰匙留在柜臺上邊,關了店鋪門板,帶著小陌重新回到寧府。
在演武場六步走樁了約莫半個時辰,陳平安回到宅子,去廂房那邊點燃燈火,看著桌上那幾方材質相同的素章,喃喃道:“不至于吧?”
那些印章,都是霜降玉的邊角料雕琢而成。
陳平安其實很想詢問董不得,她當年那塊霜降玉是怎么得到的。
早年倒懸山,一條斷頭路的狹小巷弄里邊,有座可以說是籍籍無名的鸛雀客棧。
陳平安第一次乘坐桂花島登上倒懸山,就是住在那座小客棧,掌柜是個年輕人,有幾個對生意都不太上心的店伙計。
是很后面,陳平安才知道原來這座鸛雀客棧,從掌柜到店伙計,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,全部來自青冥天下的歲除宮。
是奔著那頭化外天魔去的,也就是宮主吳霜降的心魔道侶“天然”,當年劍氣長城牢獄里邊的那個白發童子。
就是不知道那塊霜降玉,或是某些流入劍氣長城的霜降玉,鸛雀客棧有無動手腳。
陳平安猶豫了一下,還是以心聲喊來小陌。
小陌將那些霜降玉材質的素章一一攥在手心,片刻之后,搖頭道:“沒有異樣。”
言外之意,就是吳霜降并沒有分出一粒心神隱匿其中。
最少不在桌上這些素章之中。
陳平安想起一事,先生說過那趟遠游,曾在大玄都觀里邊,剛好遇到了躋身十四境的吳霜降做客道觀,當時的吳宮主,瞧著氣象略微不穩,有那么一點美中不足的意思。
照理說,別說是什么躋身十四境,所有練氣士,在各自破境之初,都需要穩固境界。
但是吳霜降,能夠用常理揣度嗎?
假定吳霜降真的這么做了,現如今他的那粒心神,就一定在五彩天下某地,可能就在飛升城,也可能是去了歲除宮建在五彩天下的那處山頭。
這種舉動,何止是涉險行事,一來心神不全,再來閉關,是修行頭等大忌,何況是躋身打破飛升境瓶頸試圖躋身十四境?
而這一粒心神化身,不比大修士的陽神身外身或是陰神出竅遠游,離開真身之時,注定境界高不到哪里去,一旦落入其他修士手中,后果不堪設想。
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,根本做不出這種勾當。
但是對于吳霜降來說,好像又確實不算什么。
陳平安試探性喊了一聲,“吳宮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