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歉意道:“說來話長,以后我會拜訪雨龍宗,與云簽宗主登門賠罪。”
雨龍宗是一處水運凝聚之地,宛如泉眼所在,甚至有點類似藩鎮割據,像那南海水君李鄴侯,都無法徹底掌控此地水運流轉,按照避暑行宮的記載,對于雨龍宗的由來,有兩種猜測,要么曾是雨師人間駐蹕處,不然就是登天一役中的隕落之地了。
云簽微微臉紅道:“不敢隱瞞隱官,我如今只是雨龍宗掌律,宗主是納蘭彩煥了。”
陳平安恍然道:“事后請云簽道友幫忙捎話,與納蘭彩煥說一聲,我下次登門與她道賀。”
納蘭彩煥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。不過她來擔任雨龍宗宗主,對雨龍宗和她都是好事。
雨龍宗如今在浩然天下的名聲很一般,所以戰后文廟對雨龍宗的扶持力度,極其有限,如果不是雨龍宗的地理位置,太過重要,占了一份地利,估計就會不可避免地漸漸走下坡路了,再沒有一個手腕強硬的宗主,只會越來越香火凋零。當然了,請神容易送神難,以納蘭彩煥的性情,估計她不把這個宗主位置坐到地老天荒,是決不罷休的。
劍修一旦躋身仙人境,不同于其他練氣士,除了孜孜不倦煉劍,一種是淬煉鋒芒,一種是為本命飛劍找尋更多的某種天授神通,只是除此之外,相較于一般的山巔修士,劍修因為往往不是特別在意開辟府邸一事,以及諸多本命物的搭配,所以尋常山巔大修士,躋身了仙人,尤其是飛升境,往往在開辟府邸和煉化本命物兩事上,一下子就變得無事可做了,劍修則不然,可以騰出手來,查漏補缺,既取長又補短,兩不耽誤。
不過納蘭彩煥想要躋身仙人境,并不容易。
她畢竟不是陸芝。
云簽故意將那“曾是”二字忽略不計,聽過了年輕隱官的解釋,立即答應下來。
陳平安說道:“云簽前輩,不著急答應此事,最好與納蘭彩煥商量一下,畢竟牽扯到宗門水運,事關重大。”
云簽搖頭道:“不用,我好歹是雨龍宗掌律祖師,這種事情,我自己就可以作出決定。”
陳平安道了一聲謝,便告辭離去。
云簽欲言又止,只是抬起手又放下,對方已經遠游,何況就算年輕隱官多逗留片刻,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說些什么。
不知為何,她眉眼低斂,微微臉紅起來。
————
黃沙萬里,山頭裸露,幾乎寸草不生,赤紅色。
在一個難得有流水經過的山腳處,前些年偏偏開了個小酒鋪,懸幟甚高,就是旗招子皺巴巴的,軟綿無力。鋪子里邊有個大酒缸,賣酒以角計,或以碗計,老板娘是個姿色平平的婦人,荊釵布裙,經常光顧酒鋪生意的,就那么幾張老面孔,山神老爺,少女模樣的河婆,其余的,不常來,就是一些不成氣候的精怪,不少煉形半成,勉強能算是回頭客,反正在這鳥不拉屎的地兒,修行一事倒也安穩,按照那尊山神老爺的說法,能在咱們這邊落腳的,甭管什么出身,都是道心堅韌、毅力非凡之輩,要愛惜,要呵護。它們都覺得那位沽酒婦人,是那位山神老爺的姘頭,至多也就是說句葷話,萬萬不敢毛手毛腳的。
咱們山神老爺也是可憐吶,都聽說別地山神了,就是個土地公公,也能給自己找個既貌美如花又賢惠持家的土地婆不是?
哪怕不說國色天香,好歹也要瞧著年輕吧。
賣酒婦人喜歡看書,倒是與喜歡-吟詩作賦、出口成章的山神老爺,是一路人。
而那位可憐兮兮的此地山神,每天早晚雷打不動兩次,巡視一座火山口,其實不是文廟那邊訂立的規矩,只是這位山神覺得天降大任,自個兒必須挑起擔子來,所以哪怕每次戰戰兢兢去那火山口打個轉兒,然后就會常去酒鋪那邊,喝個小酒,壓壓驚。
如今酒鋪生意,已算略好幾分了,再窮光蛋,還是個半吊子的練氣士,
可是這邊的酒水,用不到神仙錢,花不了幾兩銀子,不過那三張酒桌,仍是從未坐滿過。
桌上油漬,也從不擦拭,能有生意,真是靠酒。
就連那個有事沒事就來這邊坐會兒的山神,都只將仰止誤認為一頭煉形成功的水裔修士,約莫是個洞府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