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家鄉,地仙算什么?
哪怕仰止所謂的地仙,是那遠古時代的地仙,在驪珠洞天里邊,一樣不算什么。
甚至可以說,越是境界高的,不管什么出身、何種背景,反而越是需要行事謹慎。
仰止一時語噎。
才記起眼前年輕隱官,家鄉好像是那個驪珠洞天。
實在是習慣了將此人視為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。
至于驪珠洞天,既然會被周密當做登天之處,想來是不缺神異古怪的。
那隊豪奢車駕緩緩停在地上,龔新舟扯了扯身邊少女的袖子,快步向前,作揖道:“香榧山小神龔新舟,與朝湫河婆甘州,拜見梅府君。”
身后那些精怪便有樣學樣,與那位梅府君彎腰作揖,一時間鬧哄哄的。
“你們都在外邊等著。”
梅鶴給山神府官吏下了一道旨意,一步跨出,下了青油車,落在地上,揮了揮袖子,“免禮。”
見那沽酒婦人一桌三人,兩張陌生臉孔,都還在自顧自喝著酒,都沒起身相迎,府君大人雖然心中不悅,卻也沒有如何擺在臉上,這些個山澤野修出身的泥腿子,興許一輩子都沒讀過幾本書,不懂禮數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,自己何必動氣。
梅鶴步入酒肆,抬手捂住鼻子,微微皺眉,老山神拿袖子擦了擦桌面,甘州剛要率先落座,就被龔新舟連忙伸出腳,踩在少女腳背上,少女一陣吃疼,只得繼續站著。
梅鶴也不正眼瞧那些轄下精怪,神色淡然道:“換個地兒喝酒去。”
酒肆里邊的三張酒桌,好不容易頭回坐滿客人,結果那幫酒鬼如獲大赦,趕緊快步逃離酒肆。
梅鶴與龔新舟、甘州說了些官場話,然后就轉頭望向那個沽酒婦人,笑問道:“景行道友,就沒想過在這邊尋一處靈氣稍好的道場,開辟府邸?”
天下名山大川,靈氣充沛的形勝之地,被宗門仙府占去一半,又被寺廟道觀占去兩成,再被山水神靈占據兩成,這才有了那個千金難買小洞天的說法,不成氣候的散修之流,找個能夠稱之為道場的好地方,何等不易。
這個來歷不明的婦人,在梅鶴看來,就是個希冀著在此結丹的野修,如果她有此意向,那么梅鶴此次出游,隨身攜帶了一幅堪輿圖,還幫忙朱批圈出幾處,可以供她選擇。自己已經很給她面子了,一個尚未結丹的龍門境練氣士,自己卻是堂堂府君,等同于一位金丹地仙,坐鎮山河,那么對方只要不是劍修,就是條龍也得盤著!
見那婦人笑了笑,卻未言語,梅鶴便取出一只瓷瓶,擰開蓋子,花香撲鼻,嗅了嗅,笑問道:“這兩位是?”
仰止這才開口說道:“是我的兩個山上朋友,一位姓陳,一位道號青同,都不是本地人士。”
陳平安笑著搖頭道:“不算朋友,討債來了。”
仰止臉色如常,心中卻很后悔當初這家伙宰了離真,獨自站在戰場中,手持一劍,劍尖指向他們這些舊王座,自己那會兒沒有隨便伸出一根手指碾死他。
此刻仰止已經有意遮掩自身心境氣象,陳平安自然就無法再聽到那種所謂“心弦震動如打雷”的心聲了。
“這個景行,別看她穿著樸素,其實家底頗豐,很有錢的,要是梅山君愿意。”
陳平安抬起一只手掌,在脖子那邊晃了晃,“事成之后,咱倆可以五五分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