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任湖君,按照文廟最新的金玉譜牒品秩劃分,是從三品的高位,與那大驪鐵符江水神、舊錢塘長品秩相當。
在這件事上,再看熱鬧的寶瓶洲本土譜牒修士,對真境宗也是報以幾分同情的,大驪朝廷,確實有幾分過河拆橋的嫌疑了。
據說一手促成此事的,是那個已經病逝于任上的老尚書柳清風。
就是不知道現任、也就是真境宗第三位宗主,宮柳島的劉老成,如今是作何感想。
玉圭宗那邊,會不會為此而心生怨懟,就此與大驪宋氏生出些間隙。
反正最近幾個月來,真境宗地界,書簡湖周邊城池,氣氛都有幾分詭譎,好像一張張酒桌上劃拳都小聲了許多。
鶻落山地界,有個新建立沒幾年的小門派,掌門是個散修出身的老修士,叫張掖。
書簡湖的變動,就像一場蓄勢待發的暴雨,誰家門戶大,庭院多,雨點落地就多,門戶小的,反而也就無所謂了。
幾乎每年,都會有個老朋友,來這邊探望張掖。
素鱗島女子島主,作為劉志茂大弟子的田湖君,她是書簡湖的一位本土金丹地仙。
她今天也來了這邊,只是與師尊一般,都施展了障眼法,因為所見之人,是章靨。
青峽島一眾修士當中,擔任釣魚房主事的章靨,是最早跟隨劉志茂的“從龍之臣”,甚至沒有什么之一。
沒有譜牒修士出身的章靨,可能就沒有后來的截江真君,就更沒有如今的真境宗首席供奉了。
章靨在一間不大的屋子里邊,與故主劉志茂和田湖君,三人圍坐在一只火盆旁,章靨喝著一碗池水城的烏啼酒,這種仙釀,價格死貴,不是貴客登門,不會輕易拿出來待客,小門小戶的,處處都需要花錢,由不得他這個掌門,大手大腳開銷,那些弟子們的修行,作為本命物的靈器,日常藥膳,以及偶爾給鶻落山鄰居仙府的人情往來……哪里不需要神仙錢,
雖然略顯寒酸,但是日子過得很充實,章靨甚至不覺得是什么苦中作樂。
人生路上,上一次有這種心境的生活,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那會兒剛剛認識劉志茂。
一個野心勃勃,一個志向高遠,兩個白手起家的窮光蛋,會一起憧憬未來。
章靨端著酒碗,捻起一粒花生米丟入嘴中,好奇道:“這位新晉湖君,是什么來頭、背景,怎么一點官場消息都沒有的。”
劉志茂譏笑道:“瑯嬛派的掌門張掖,早年青峽島的二把手,書簡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野修章靨,到頭來,在鶻落山給個龍門境修士手底下,半租半買了一塊屁大地盤,張掌門你自己說說看,有什么官場門路?如今那些個山水邸報,都是與鶻落山修士們借閱的吧?”
章靨從盤子里拿起幾張米粿,分別蘸了蘸豆腐乳,再放在火爐上邊的鐵網上邊烤著,“我這叫寧為雞頭不當鳳尾。再說了,我這門派是小,名字取得大啊。至于山水邸報這些開銷,能省則省,跟人借來翻看,邸報上邊又不會少掉幾個字的,不看白不看。”
流霞洲的瑯嬛福地,與那金甲洲的鴛鴦福地,都是名動浩然九洲的極佳去處。
只是撿了個大漏,得以取名為瑯嬛派,卻意味著章靨的這個門派,以后就別想躋身宗門了,除非臨時改名。
最近這么些年,章靨每次去書簡湖,就兩個地方,去見那個算是自己“帶上山涉足修行”的鬼修曾掖,當年淳樸怯懦的少年,正是章靨帶著離開茅月島,到了青峽島,遇見了那個賬房先生,才有后邊的所有機緣和境遇。還有就是那處昔年橫波島遺址,其實如今就只是一處水面而已。
反正章靨都會刻意繞過青峽島,顯然是打定主意,要與過往劃清界線了。
劉志茂說道:“新任湖君夏繁,是頭鬼物,聽說是大驪邊軍斥候出身,生前曾經立下不小的戰功,帶隊襲殺過一頭元嬰境妖族,此次赴任后,在外露面次數不多,暫時還不知真正的性格,總之不是什么省油的燈,是頭笑面虎。尤其是他身邊還帶了個來歷不明的幕僚,叫什么吳觀棋,也沒個道號,聽說是散修出身,要我看啊,多半就是大驪諜子出身的陰狠貨色,聽劉老成說過一嘴,夏繁能夠從一眾英靈當中脫穎而出,補了這么個天大實缺,好像那位大驪太后,暗中出力不小。”
章靨笑道:“這種云里來霧里去的神仙打架,我們這些只在岸邊淺水處吃食的小雜魚,看看熱鬧就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