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槐站在河邊,叉腰嘖嘖道:“阿良,你以前見識過這么大的水嗎?”
前者白色驢子的阿良看了眼溪河交界處,又看了眼身后,最后對李槐笑道:“我見過的大江大河,比你吃過的飯粒還多。”
李槐頓時不樂意了,“阿良,你是不是一天不吹牛就渾身不舒服?!”
阿良置若罔聞,走到搭建簡易灶臺的少年身邊,輕聲道:“走,河邊走走,有些話要跟你說。”
陳平安愣了愣,就請李家婢女朱鹿幫忙,李寶瓶一路行來,其實已經能夠幫上很多忙,甚至連幫助阿良喂養白驢也熟稔得很,所以手腳利索地幫著朱鹿姐姐一起煮飯,讓她的小師叔只管去河邊散步,一切包在她身上的俏皮模樣。
這些日子里,小姑娘始終堅持自己背著背簍,盡力自己打理一切。
少年每次打拳走樁的時候,她往往都會默默陪在身邊,有樣學樣,嬌憨可愛。
兩人走到河邊,然后沿著河水向下游行去。
阿良坦誠相見道:“我很喜歡寶瓶這個小丫頭,當然,你只會比我更喜歡。”
陳平安回頭望去,小姑娘在那邊忙來忙去,又是車轱轆似的雙腿,對比說一句做一事的林守一和萬事不動手的李槐,雖然李寶瓶年紀還小,但是生機勃勃,哪怕只是看著她,就像看到一個美好的春季。
陳平安點了點頭。
阿良又說道:“但是你總覺得哪里不對,是不是?”
陳平安嗯了一聲,“自從上次跟我聊了關于武學的事情后,一口氣說了很多,可是在那之后,好像她不太愛說話了。”
阿良問道:“你是不是跟她說了什么期望的話語,比如說你希望她以后可以成為怎么樣的人?”
陳平安猛然轉頭,滿臉震驚。
阿良大概也是不想無意間言語傷人,難得小心醞釀措辭,干脆停下腳步,蹲在河邊,輕輕丟擲石子,在少年蹲在自己身邊后,阿良輕聲道:“情深不壽,慧極必傷,一般人自然沒資格套用這兩個說法,但是李寶瓶不一樣,雖然現在還小,第一點當然是沒影的事情,可第二點,她是已經適用了,你將你陳平安當做了依靠,所以你的一句無心之語,一件無心之舉,都會讓小姑娘深深放在心里,話語這東西,很奇怪,是會一個一個字一句一句話,落在心頭堆積起來的,可能你覺得我這個說法比較像半桶水的老學究、酸秀才,可道理還真就是這個道理。”
陳平安輕輕呼出一口氣,“是我的錯,我當時怕她沒信心走到山崖書院,就說了我希望她能夠成為一位女先生,小夫子。”
阿良笑了笑,“‘是我的錯’?陳平安,你錯了。”
少年疑惑不解。
阿良不看少年,只是懶洋洋望向平靜無瀾的河面,“你只是沒有做得更好,而不是做錯了。”
少年更加納悶,這兩者說法不同而已,可造成的結果,不還是一樣的嗎?
阿良終于轉頭,似乎一眼看穿少年的心思,搖頭道:“很不一樣。知道為什么天底下的好人,一個比一個做得憋屈嗎?比如齊靜春,你們認識的齊先生,明明可以更做事更痛快,可到最后的結果,就只是那么窩囊憋屈?等到你環顧四周,好像那些個壞人,卻又一個比一個活得瀟灑快活,比如你之前跟我提到過的兩個仇家,正陽山護山猿,老龍城苻少城主,他們回到自己的地盤后,確實會過得很舒心,一個地位崇高,躺在功勞簿上享受尊敬,一個野心勃勃,志在北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