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良狠狠灌了一口酒,仰起頭望向夜幕降臨的天空,輕聲念道:“還有那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……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動人的言語?”
阿良晃晃腦袋,散去那點愁緒,自嘲一笑,伸手指向那連綿山脈,“在有些人眼中,人間就像一條倒掛的銀河。”
林守一問了一個極有深意的問題,“阿良,‘有些人’之中,有你嗎?”
阿良搖搖頭,“暫時還不是,我不太喜歡做那樣的人。”
阿良輕輕呼出一口氣,不再喝酒,單手托起腮幫,歪著腦袋眺望遠方,“昔年有一位脾氣死犟的老先生,桃李滿天下,得意弟子之中,齊靜春的字最好,崔瀺的棋術最高,還有一人的劍術最強。”
林守一忍住笑,轉頭望著斗笠男人的側臉,道:“劍術最強的弟子,是叫阿良嗎?”
阿良哈哈大笑,“那個人當然不是我,怎么可能是我。”
沒有猜對答案的林守一有些錯愕。
只聽那家伙笑著說道:“不過那個人的劍術,是我教的。”
少年雖然被震撼得無以復加,可仍是對此深信不疑。
阿良轉過頭,問道:“如果我說齊靜春的字,也是我教的,你信不信?”
正襟危坐的少年毫不猶豫,斬釘截鐵道:“打死我也不信!”
阿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,語重心長道:“林守一,果然很聰明,所以明天你沒酒喝了。”
一向古板冷漠的少年咧嘴而笑,不過依舊含蓄無聲。
阿良感慨道:“天地者,萬物之逆旅。讀書人說話,就是有學問。”
林守一突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,“阿良,陳平安讓你失望了嗎?”
斗笠漢子臉色如常,“拭目以待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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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幕深沉,后半夜的篝火旁,陳平安像往常那樣跟朱河負責輪流守夜,少年同時編織著草鞋。
朱河不知為何起身來到少年身邊,陳平安有些訝異,朱河伸手烤火,火光映照著男人粗獷的臉龐,男人轉頭笑問道:“你應該找到那股氣了吧?氣若游龍,而且它不斷下沉,四處游走,對不對?”
陳平安點點頭,坐正身體,這正是他最疑惑不解的地方。
朱河沒有藏藏掖掖賣關子,慢慢解釋道:“這等于說你躋身了泥胚境,千萬別小看這第一道坎,能否習武,就看你生不生得出、找不找得到、管不管得住這一口氣。俗話說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,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,身體依然是不成氣候的泥塑菩薩,但只要有了這口氣,就算登堂入室,之后一切皆有希望,武道之巔的風光再好,沒有這關鍵的一小步,就全是空談。”
朱河打量了一下少年,贊賞道:“你的身子骨打熬得不錯,嗯,是很不錯才對,一點不輸給那些藥罐子里浸泡長大的豪閥子弟。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么,但是大致可以確定,你如今已是泥胚境之后的武夫第二境,木胎境了。雖然不太說得通,為何你尚未真正讓那股氣機找到棲息修養的氣府竅穴,但你的體魄經脈,的的確確屬于第二境的成就,不過遠未二境大成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