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最后,婦人自顧自笑起來,揮揮手,“不行不行,這套措辭實在是太讓人難堪了,下次得讓人換些素淡的。”
少年卻點頭道:“我相信你。”
婦人笑道:“雖然不知你爹在那封家書上,如何跟你說的,更不清楚那個阿良的想法,但是他既然明知道我尾隨你們,又把你留在驛站之外,那么我覺得可以試試看,能否說服你,隨我一起返回大驪京城,與你父母道別之后,再跟我去長春宮修行道法。”
林守一臉色淡漠道:“我爹要我乖乖留在紅燭鎮,然后會有高人接我去大驪京城。要不然我不明不白死在外頭,他不會幫我收尸。因為一個死人,是不值那些路費的,我爹提了一句,如今大驪京城物價很高,家里開銷很大。”
婦人嘆了口氣,“你爹說話是難聽了點,可這難道不是大實話嗎?”
少年嘴角滿是譏諷之意。
婦人猶豫了一下,向少年伸出手,神色莊重肅穆,“雖然你會覺得太過兒戲,不夠玄之又玄,少了許多跌宕起伏的機鋒和考驗,可我還是想告訴你,林守一,向前走出一步,你就走上長生橋了。”
少年收起那本道書,放回懷中,搖頭道:“感謝仙長好意。生在什么門戶,姓什么,全由不得我。可該走什么路,我心里有數。”
“可惜了。”
婦人唯有嘆息一聲,并未強人所難,“林守一,那就有緣再會,希望到時候你不會后悔。”
少年作揖行禮,一板一眼,“林守一恭送仙長。”
婦人一閃而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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驛館廊道。
陳平安和阿良此刻一人一邊,對坐在廊道長椅上。
陳平安輕聲問道:“阿良,你是不是要走了?”
阿良點點頭。
提起小葫蘆喝了口酒。
一眼就看出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,所以之前口口聲聲說傷心之時不喝酒,純粹是斗笠漢子的客套話。
阿良怔怔望著對面的少年,看著眼前少年陳平安的那雙干凈眼眸,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,看到的那雙眼眸。
阿良,我想好了,讀書沒用,煩得很!我齊靜春要跟你去闖蕩江湖,我要快意恩仇,喝最烈的酒,用最快的劍,騎最好的馬。嗯,我錢都備好了,十幾兩銀子呢!不夠的話,我可以回去跟先生再借一些。先生通情達理得很,跟我說真不想讀書的話,也可以出去走走,千萬里的大好河山,都是學問。
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青衫讀書郎,眼神清澈而堅定。
學院大門那邊,有個老秀才躲躲藏藏不敢見人,只露出一顆腦袋,朝阿良使勁使眼色,見阿良不搭理自己,就干脆橫移幾步,走到門檻那邊,卷起袖管,擺出你敢拐騙我學生、我就跟你拼老命的架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