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怕這才是真正的同道中人和一脈相承。
老秀才一步跨出,就來到了山頂,感慨道:“小齊啊,護短這件事,你可比先生強太多了。嗯,陳平安這個閉門弟子,先生我很滿意。思來想去,我也是在功德林才想通一件事,我正是欠缺這么一個學生啊。”
老秀才驀然瞪大眼睛,“人呢?”
老秀才急得直跺腳,突然安靜下來,一臉壞笑道:“哎呀真是的,我這個弟子歲數還小,哦哦,好像已經十四五歲,不小了,外邊好些地方都已經結婚生子了……”
天空某處,女子微笑道:“兩次。”
老秀才裝模作樣地側過腦袋豎起耳朵,“啥,說啥?我聽不清楚啊,我這個人不但耳背,口齒還不清楚,說話總是讓人誤會……”
難怪曾經能教出崔瀺這么個大徒弟。
只是在聲音消失后,老人轉頭望向某塊巨石,上頭刻著“直達天庭”四個大字。
老人收回視線,望向山下,“我還是想要好好看著大好河山,一千年太短,一萬年不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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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陳平安醒過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再次坐在了那座金黃色拱橋的欄桿上,拱橋還是像上次那么長,看不到頭,看不到尾,四周全是云海濤濤,讓人茫然失措。
無法想象一旦失足跌落,會是怎樣的下場,會不會粉身碎骨?會不會一直下墜到無盡深淵?會不會因為距離地面的路途太過遙遠,如果能夠不餓死的話,原本十四歲的少年摔死的時候,會不會已經十五歲了?
陳平安其實一直會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。
只不過因為沒有讀過書,顯得十分土氣罷了。
白衣女子跟陳平安并肩而坐,柔聲道:“這里曾經是一處戰場,大戰落幕的時候,打得只剩下這座拱橋。你看那里,以前有一座東天門矗立在那邊的,挺大的,當時在那里負責守門的家伙,是個色瞇瞇的漢子,身披一掛名為‘大霜’的銀色寶甲,人倒是不壞,就是嘴賤了點。我的第一任主人,跟他的頂頭上司打了一架,贏了,當時后者有幾個幫手在遠處觀戰,可是打得所有人都不敢露面幫忙。”
陳平安順著她的手指,看到一處空蕩蕩的地方,偶爾有流光溢彩一閃而逝。
她輕聲道:“如今什么都沒啦。”
陳平安感有些神往,感慨道:“這樣啊。”
她輕輕晃動雙腳,雙手撐在欄桿上,笑道:“修道修行,辛苦修建長生橋,為的就是修得一個留住,不要變成光陰長河里的一粒塵埃,所以人人都喜歡自稱逆流而上。”
陳平安嗯了一聲,這句話還是聽得懂的,好好活著嘛,誰不喜歡。
她轉頭笑問道:“走了這么遠的路,累不累?”
陳平安認真想了想,“累倒是不累,比起小時候進山采藥燒炭,其實還要輕松一些。就是遇到太過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情,總是睡不踏實。”
陳平安轉頭開心笑道:“不過剛才那一覺睡得就很踏實。以前在小鎮雖然窮,但是每天倒頭就能睡著,如今陪著寶瓶他們一起遠游,可不敢這樣,就害怕出現什么意外。”
她繼續問道:“就沒有怨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