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搖頭。
賀小涼自嘲道:“看來還是道行太低,名氣太小。”
賀小涼笑了笑,不急著開口說話,有滋有味吃著火梨,此物能夠抵御寒意,讓人通體舒泰,至于一顆火梨蘊含的靈氣,不值一提,遠遠不如長春橘,故而售價不貴,經常是山下的將相公卿,在冬春之際的待客必備之物。
但是在青瓷果盤里,卻是長春橘更多,火梨屈指可數。如果不是跟春水秋實問過價格,陳平安絕對會以為數量稀少的火梨,價格更貴。
其實這正是打醮山這類仙家山頭的底蘊,不小家子氣。
賀小涼吃著火梨,優哉游哉,神色閑適。
陳平安就這么正襟危坐,不知道這位仙師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。
東寶瓶洲,一洲道統的玉女,賀小涼不知為何宣布脫離神誥宗。有人說是私下愛慕那位去往中土神洲、負責掌管上宗道經的小師叔,年輕道姑終于春心生發,天雷勾動地火,一發不可收拾,竟是要學那夫唱婦隨,舍了宗門師恩和長生大道都一并不要了。
賀小涼卸任玉女,寶瓶洲有道家三宗,新一任玉女脫穎而出,不再是擁有天君坐鎮的神誥宗,而是秋水宗一位名聲不顯的少女道姑。外界揣測這是賀小涼的行徑,在一洲道統內部惹起了公憤,才害得神誥宗失去了“金童玉女俱在一宗”的大好局面。而賀小涼的恩師,更是勃然大怒,公開揚言要清理門戶,差一點就要親自下山追尋賀小涼的行蹤,天君祁真好不容易才攔阻下來。
世人皆知賀小涼的傳道恩師,對她寄予厚望,傾心栽培,幾乎視若親生女兒。
這在神誥宗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。
因此老神仙為此傷透了心,也是情理之中。
但是難免會有人狐疑,怎的不是說那賀小涼,福緣之深,冠絕一洲嗎?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境地?
難道說是她悶聲發大財,撈取到了更大的機緣?以至于連師父宗門都可以拋棄?但是道統之內,規矩森嚴,絲毫不比儒家學宮書院遜色,賀小涼就算到了神誥宗的中土上宗,背負著這么大的罵名,當真能夠長相廝守在那位掌經道士身邊?
好在正陽山和風雷園一戰,轉移了視線。
轟轟烈烈的打生打死,比起柔腸百轉的愛恨糾葛,似乎更有吸引力。
陳平安看著賀小涼吃過了一整顆火梨,好像還是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,只好小聲問道:“賀仙師,你找我有什么事情?”
思緒飄遠的賀小涼收起心神,仍是沒有說話,反而仔細打量起了陳平安。
比起第一次相逢于驪珠洞天的青牛背,少年個子稍高,膚色稍白,眉眼之間,也有了一絲靈秀精彩。
身為一教掌教的道士陸沉,在賀小涼去往梧桐樹悄悄登船之前,就有過一番開誠布公的言談。
除了賀小涼說給陳平安聽的,其實還有許多“說不得,不可道”的內幕,比如陸沉當時就身在泥瓶巷少年祖宅的隔壁,坐在灶臺前的小板凳上,拿著吹火筒,身為客人卻要忙著做飯。而身為主人的少女稚圭,卻懶洋洋坐在院子里曬太陽,時不時還會扭頭望向灶房,催促陸沉,能不能快一點。
賀小涼當時坐在陸沉附近,在知道這位年輕道人的真正身份后,賀小涼不知為何,心如止水,這讓她自己都感到奇怪。
當時陸沉一邊略帶自得之色,嘴上則埋怨著吐苦水,“當時你齊靜春亂點鴛鴦譜,拋給貧道一個天大難題。來而不往非禮也,貧道就干脆當回牽紅線的月老,看到底是誰棋高一著。”
陸沉說這些混賬話的時候,滿臉壞笑。
只是賀小涼無動于衷,由內而外,皆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