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空寶塔的光彩黯淡下去,很快就煙消云散。
陳平安一不做二不休,免得自己學藝不精,畫符的品秩太低,導致錯失良機,干脆將其余兩張鎮妖符一并祭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張貼在油紙傘的傘面之上,然后無需如何強提一口氣,武道三境巔峰的陳平安氣隨心意流轉,一身拳意驟然爆發,以距離極短、爆發力極大的寸拳,連綿不絕地砸在三張鎮妖符之上,拳罡不毀雨傘絲毫,洶涌拳意卻幾乎全部滲透雨傘之內。
這就是尋常武夫三境,和崔姓老人調教出來的三境,兩者之間的云泥之別。
陳平安做完這一切后,手中攥緊朱紅養劍葫,隨時準備讓初一、十五出來御敵。
但是雨傘一陣顫抖搖晃之后,帶有一股腥臭味的黑煙裊裊升起,逐漸消散之后,便徹底寂靜無聲。
陳平安有點懵,這就完了?
這把肯定暗藏玄機的古怪油紙傘,就沒有點后手殺招?
比如黑煙滾滾,怒吼震天,跑出來一頭猙獰恐怖的邪祟陰物?
當初山間小路遭遇的嫁衣女鬼,讓陳平安記憶猶新,處處牽著他們的鼻子走,精通雷法的目盲道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,若非風雪廟魏晉一劍破開地界,盡顯劍仙風采,恐怕陳平安當時就要被迫使出兩縷劍氣,就不會有之后與少年崔瀺在井口對峙的機會了。
陳平安蹲在地上,怔怔盯著油紙傘,喝了口酒后,還不忘提起雨傘抖了幾下,傘內有簌簌灰燼傾瀉的細微聲響。
陳平安蹲在那里撓頭,喝著酒,心頭感覺有些空落落的,在落魄山竹樓習慣了每天死去活來,如今就像……喝慣了烈酒,再去喝水?
不過陳平安默默安慰自己,不管這把油紙傘跟哪個書生有關系,還是進了宅子之后才被陰物隱匿其中,雨傘內的這點小古怪,肯定只是探路的過河卒而已。所以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于是陳平安站起身,坐在桌邊,借著燈火,從方寸物中駕馭出那支風雪小錐筆,呵了口氣,開始畫符,符箓還是寶塔鎮妖符,但是符紙不再是黃紙,而是換成了一張金色質地的符紙。
畫完一張符紙,陳平安習慣性拿起手邊的酒葫蘆,仰頭灌了一大口酒,略作休整之后,等到氣息平穩,才敢下筆。
風雨夜,風雪筆,略帶酒意的陳平安,下筆如有神。
手邊是一枚朱紅色的養劍葫,和木匣內的兩把降妖除魔。
當然還有床榻上,道士張山的呼嚕聲相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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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風驟雨,偶爾被電閃雷鳴撕開夜幕,距離古宅外的一座小山坡上,有一位手捧拂塵的中年道人,神色灰暗,攤手望去,一枚造型古樸的青銅花錢,突然崩碎開來,中年道人臉色陰沉不定,忍著心疼,看似漫不經心地隨手丟掉,冷哼道:“一雙人不人鬼不鬼的狗男女,還要負隅頑抗,徒增痛苦罷了。”
中年道人身旁站著一位衣衫單薄的高大男子,濃眉大眼,任由雨水怕打全身,眼眸之中,偶有一絲金色光芒閃過,腰間懸掛有一只拳頭大小的印盒,眼見著道人偷雞不成蝕把米,白白損失了一員心腹愛將,便有些不耐煩,冷笑道:“若是還要硬闖進去,那么事成之后,可就不是五五分賬了!”
道人不愿在此事上糾纏不休,放過來問道:“那大髯刀客是何方神圣,為何恰好在今夜造訪古宅?”
高大男子嗤笑道:“聽說去年末彩衣國來了個外地游俠,仗著有把好刀,收拾了幾頭不成氣候的鄉野陰物,就暴得大名,觀其行走于這場大雨中展露出來的神意,頂多就是一位四境武夫,若是別處,還要忌憚幾分,如今在我的地界上,不值一提。到時候你我一并收拾,你大可以拿去制成傀儡,我決不阻攔,但是刀要歸我。”
中年道人一揮拂塵,全身霧氣升騰,被雨水浸透的道袍竟是瞬間干燥,笑道:“那就這么說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