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頭來看，事情不大，反而頗為有趣，陳平安便向這位沒了朝廷正統的土地爺，多問了些紙人小鎮的淵源，原來當初萬余小鎮居民，一夜之間，死于一場仿佛天災的巨大**，朝廷為了防止人心惶恐，下令周邊州郡封堵消息，還請了佛門高僧前來做了一場法事，才沒有演變成為一處兇險的陰煞之地。</p>
陳平安詢問暴雨之后小鎮怎么辦，童子笑著說無妨，只要天氣晴上幾天，就會恢復原狀。</p>
陳平安便蹲在地上，面朝小鎮，在行亭內燒了那些紙錢紙衣。</p>
童子蹲在一旁，唏噓道：“這位神仙老爺，不曾想還是個大善人。”</p>
陳平安一笑置之。</p>
順便跟這位童子問了方圓千里的山水形勢，是否有仙家門第或是渡口，童子一一作答，并無藏掖。</p>
它說北邊約莫個八百里，確實有妖魔作祟，占山為王。倒也不常做那強擄樵夫山民的勾當，山上山下還算安穩，少有百姓遭殃的傳聞，聲勢鼎盛之際，好些山上練氣士都要繞路，只是后來遭了一場變故，便沉寂下來，聽說只有小貓小狗三兩只，不成氣候了。真相如何，不好說，外邊的傳聞五花八門，有說是扶乩宗的仙師覺得礙眼，也有說是佛門行者在那邊落腳，有妖精不長眼，惹得佛家高人金剛怒目，才有此一劫。</p>
陳平安略微詫異，當初在大驪境內，嫁衣女鬼出現的那趟山路，讓陳平安至今難以釋懷。</p>
亭子內有些枯枝，在童子的幫助下，攏在一起，點燃火折子，一人一怪，在篝火旁蹲著。</p>
童子雖然瞧著臉龐稚嫩，實則已經存活五百年，便給陳平安解釋其中緣故，“之所以那座山頭的妖魔，會兔子不吃窩邊草。除了那位山大王脾氣相對溫和之外，麾下也有眾多暴戾之輩，當然沒啥菩薩心腸，但是割據一方，最怕名聲臭了，讓人談之色變，十傳百百傳千，萬一惹來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仙家子弟，貪圖那斬妖除魔的世俗名聲，如何是好？”</p>
陳平安點點頭。</p>
童子兩只手掌靠近火堆，呵呵笑道：“殺還是不殺？殺了小的來個大的，殺了大的，再來個老的。哪怕有本事來兩個殺一雙、來三個全殺光，都給殺了，鬧大了，當地官府上報朝廷，皇帝老爺覺得丟了顏面，可不就要去懇請仙師出山？”</p>
童子無奈道：“最是煩人。”</p>
陳平安笑道：“若非如此，早就亂成一鍋粥了，山下的老百姓還怎么活，只說那座小鎮，死了萬余人，他們在外鄉的親戚朋友會如何想？一夜之間，所有人就這么沒了，活著的人，也會害怕的。”</p>
童子愣了愣，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。</p>
后邊童子說了些附近的趣聞趣事，多是他道聽途說而來，畢竟數百年光陰，總得找點樂子打發時光才行。</p>
大雨停歇之后，陳平安跟這位小小的土地公告別，繼續趕路。</p>
只剩下童子站在行亭外邊喃喃自語。</p>
陳平安期間還路過一座荒冢，有一伙進京趕考的寒士書生，站在一座大墳之前，露出自慚形穢和嘆為觀止的神色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