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稀老人依舊面無表情,只是嘴角微動,似有譏諷。
老秀才拍了拍胸口,自言自語道:“要以理服人,以德服人。”
老秀才嘆息一聲,“你們兩個,是明知道我如今沒辦法拿你們怎么樣,所以就有恃無恐,對不對?”
中年儒士搖頭道:“不敢,也不愿如此。”
古稀儒士冷笑道:“你的學問就是攪屎棍,是臭蒼蠅,壞了我們儒家道統的千秋大業。”
這位懸佩“得道多助”金色玉佩的古稀儒士,不退反進,向前跨出一步,“我就當著你的面,這么說了,你能如何?”
老秀才給氣笑了,“我當年如日中天的時候,你苦讀鉆研我這一脈學問書籍的事情,給忘了?如果我沒有記錯,你還跑去跟崔瀺討教過?結果如何?崔瀺這輩子沒干過幾件好事,罵你啥也沒學到,只學了老三的道貌岸然,還建議儒家以后頒布一個‘偽君子’頭銜,與那正人君子并駕齊驅,真是一針見血。”
中年儒士滿臉苦笑。
古稀儒士定力真是好,被老秀才如此羞辱,仍是神色自若。
老秀才仰起頭,望向高空,喃喃道:“君子可以欺之以方,這是老三你親口說的啊,我知道,你是要為讀書人再添加一副枷鎖,想要遙相呼應至圣先師那句‘克己復禮為仁’,可你現在看看這座天下,符合你的初衷嗎?不用看其他人,就看看你這位得意弟子就行了。就因為這樣,堂堂禮記學宮大祭酒,禮圣的門生,為了厚著臉皮去求白澤出手,結果人家怎么說來著?‘再看看’,再看什么呢,我覺得不用看了,這個世道啊,就是不行,就是江河日下,人心不古!當初我們切磋學問,又是怎么說來著,哪怕大道不同,可是皆認為‘今人不必不如古人’的,笑話,真是笑話!”
中年儒士望向南邊的那位古稀儒士,輕聲笑道:“不然與先生認個錯?”
古稀儒士反問道:“何錯之有?”
中年儒士沉吟片刻,“斷人文脈香火,只應該在學問上著手,只應以蒼生社稷自己的選擇出發,不該以力服人。一個飛升境的練氣士,打著幌子,挑釁四位圣人默認的老神君,肆意打殺一位‘有可能是文圣門下弟子’的年輕人,不合理,不合禮!”
古稀儒士淡然道:“我在看千秋大業,在看文運萬年。”
中年儒士微微搖頭,不再言語。
老秀才一屁股坐在墻壁破洞邊緣,“道理講與不講,誰來說這道理,旁人聽與不聽,有些道理,始終都還在的,你們不懂。”
身后,一個清冷嗓音響起,“講完了?”
老秀才點點頭,垮著雙肩,雙手疊放在膝蓋上,有些灰心喪氣,“講完啦,跑這么遠,還有一路遮掩你的氣機,這會兒又說了這么多廢話,沒半點精氣神嘍。至圣先師,禮圣,老三,我,這么多辛辛苦苦琢磨出來的好道理,我看是要原封不動還給這方天地嘍。”
高大白衣女子輕輕放下陳平安,站起身,緩緩走到老秀才身邊,“那該我講我的道理了。事先說好,你要是敢攔著,我連你一起……”
老秀才搖頭道:“不攔著,是我這個糟老頭子沒本事啊,才害得小齊身死道消,才害得小平安遭此苦難,是我對不起這兩位弟子。有些人想吃屎,我都攔不住,我攔著講理的你做什么?”
一直站在原地看戲的杜懋笑道:“怎么,也是位隱世不出的劍修?仙人境?總不能是倒懸山那邊跑出來的飛升境吧?”
中年儒士眼神古怪,瞥了眼南邊的古稀儒士,后者神色肅穆凝重,顯然面對她,比面對曾經身為文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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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老秀才,壓力更大。
白衣女子打了個哈欠,往前一步走出,筆直落在墻根下,緩緩前行。
腰間懸掛有一把無鞘也無劍柄的老劍條,銹跡斑斑,唯有劍尖處一小截,磨得極其鋒芒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