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街上有郊游歸來的冪籬婦人和妙齡女子,周巨然感嘆道:“春游歸來的美人,微微出汗,加上那股子隱隱約約從山野湖澤帶回的清香,真是美啊。”
侯正置若罔聞。
周巨然又說道:“不然我也加入這個局,讓青鸞國的佛道之辯,干脆變成一場小小的三教之爭?”
侯正這次回復極快,頭也不抬,淡然道:“不行。”
周巨然一巴掌拍在桌上,“掌柜的,還要重辣!”
在書院賢人和君子對坐吃片兒川的時候,就在這座京城不遠處,有一座名聲不顯的小道觀,觀主是位中年道士,在青鸞國籍籍無名,如果只是作為修行中人,實在不值一提,這位觀主連中五境練氣士都不是,比起青鸞國那些動輒千年、數百年悠久歷史的古老道觀,這座白云觀,建造不過百余年,京城的風水寶地,早就被那些“前輩”道觀寺廟先到先得,給瓜分殆盡了。
好似豆腐塊大小的白云觀,不得不緊挨著一處鬧哄哄的坊市,觀內倒是還算有幾棵古樹,可就這么點勉強拿得出手的,又給白云觀惹了大麻煩,附近坊市的稚童喜歡放紙鳶,經常纏掛在觀內大樹上,所以隔三岔五就會有婦人漢子領著哭哭啼啼的自家孩子,在白云觀外邊罵完了街,再沖進去道觀,訓斥那些畏畏縮縮的小道士,叫他們架梯爬樹取回斷了線的紙鳶,拿回了紙鳶,孩子們破涕為笑,耽誤了手頭事務的大人們,大多依舊罵罵咧咧,免不了要撂下幾句這些礙事的破樹早早砍了劈柴燒。
那位形容枯槁的中年觀主,其實每次都會從書齋里走出,只敢愁眉苦臉地偷偷站在遠處,由著師弟或是自己弟子擋災。
有次自家小道童偷偷跑出去,跟相熟的街坊孩子一起放那紙鳶,不小心也給掛在了樹上,天人交戰一番,實在心疼那只紙鳶,仍是硬著頭皮跟道觀說了,結果總算給師父觀主逮著了出氣筒,打得差點屁股開花,不過當天小道童就笑開了花,原來是他住處的被窩里,不知怎么多出個眼饞許久的瓷娃娃,讓他與其他道童顯擺了很久。
這會兒已是沉沉暮色,中年道士在小書齋內抬起頭,長久的專注凝視書籍文字,使得他眼睛微疼。
書齋四壁,其中兩面到頂的書架子上,除了一整套浩如煙海的道藏,其實還夾雜有不少佛經和儒家經典。
中年道士都已仔細看完,僅是這些年的讀書心得所寫小楷文稿,就有九十余萬字。
別人修行,為輕王侯慢公卿,為證道長生不朽,為掙脫天地大牢籠,這位小道觀的觀主,卻是為了能夠多活幾年,好多看些書。
三教百家的圣賢書籍,都要看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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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陳平安一行人,當下算是借住在大澤幫的屋檐下,可是竺奉仙一次都未登門跟陳平安套近乎,只是觀禮當天清晨,才招呼陳平安一起登山,去往山巔金桂觀。
登山途中,竺奉仙與陳平安并肩而行,所聊之事,不過是青鸞國的風土人情。
到了金桂觀門口,許伯瑞笑迎上來,將竺奉仙和陳平安兩撥人,安排在道觀收徒地點的前排相鄰位置。
觀主老神仙張果,最終收取了九名弟子,竺梓陽和劉清城毫無懸念地位列其中,其余七人,有兩人是市井出身的姐弟,剩下五人都是青鸞、慶山和云霄三國的豪門世族子弟。
加上許伯瑞在內三人,觀主張果,就有了十二位嫡傳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