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現兄長與心愛女子相談甚歡,只要兄長點頭,那自己與柳伯奇這門婚事應該是穩妥了,柳清山便笑了起來,這位尚且年輕的讀書人,只覺得天地之間再無難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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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平安一行人順利進入青鸞國京城。
這是繼老龍城之后,再次給人以人間熙攘的繁華感覺。
陳平安到底還是給了朱斂一些金銀黃白物,由著他去購買那些讓石柔深惡痛絕的書畫。
陳平安自己也找了家百年老字號鋪子,買了好些一文錢一分貨的精美宣紙。
在入城之前,陳平安就在僻靜處將竹箱騰空,物件都放入咫尺物中去。
崔東山之前在百花苑客棧提及過這場爭辯的內幕,其中就有那座在青鸞國籍籍無名的白云觀,所以陳平安就刻意繞過此地。
總覺得好運氣在獅子園那邊用得差不多了,千萬別太招搖,主動闖入云林姜氏和青鸞國唐氏皇帝的視野。
在鬧市一棟酒樓大快朵頤的時候,京城人氏的食客們,都在聊著臨近尾聲卻未真正結束的那場佛道之辯,興高采烈,眉飛色舞。不論是禮佛還是向道,言語之中,難以掩飾身為青鸞國子民的傲氣。其實這就是一國國力和氣數的顯化之一。
陳平安在一些地方見過,比如在風雪之中的大驪邊軍斥候身上見過,在大隋京城的老百姓身上見過,在老龍城那輛馬車的少女身上見過,在倒懸山也見過。
附近幾張桌子都在說一樁京城剛剛發生的妙事,廣為流傳。
陳平安便聽著,裴錢見陳平安聽得認真,這才稍稍放過剩下那半美味真美味的燒雞,豎起耳朵聆聽。
朱斂便偷偷伸出筷子,想要將一只雞腿收入碗中,給眼疾手快的裴錢以筷子擋下,一老一小瞪眼,出筷如飛,等到陳平安夾菜,兩人便鳴金收兵,等到陳平安低頭扒飯,裴錢和朱斂又開始較量高下。
陳平安懶得理睬這對活寶,只是好奇那場看似偶遇的打機鋒。
原來昨天京城下了一場大雨,有個進京書生在屋檐下避雨,有僧人持傘在雨中。
于是有了一場妙不可言的對話,內容不多,但是意味深長,給陳平安附近幾座酒客琢磨出無數玄機來。
當時書生詢問僧人能否捎他一程,方便避雨。僧人說他在雨中,書生在檐下無雨處,無需渡。書生便走出屋檐,站在雨中。僧人便大喝一聲,自找傘去。最后書生失魂落魄,返回屋檐下。
酒客多是驚嘆這位禪師的佛法高深,說這才是大慈悲,真佛法。因為即便書生也在雨中,可那位僧人之所以不被淋雨,是因為他手中有傘,而那把傘就意味著蒼生普渡之佛法,書生真正需要的,不是禪師渡他,而是心中缺了自渡的佛法,所以最后被一聲喝醒。
實在是很難從裴錢眼皮子底下夾到雞腿,朱斂便轉為給自己倒了一碗雞湯,喝了口,撇嘴道:“味兒不咋的。”
陳平安笑道:“你骨子里還是讀書人,自然覺得味道一般。”
朱斂點點頭,“可不是,勞心勞力還不討好,換成是少爺或是柳氏兄弟,就得乖乖拿出傘去,為那書生遮風擋雨,捎他回家,說不定路上踩到了水坑,或是那人肩頭給雨水打濕了,還不被那人念你們的好。換成是臭牛鼻子的話,估計都沒這些事兒,看也不看屋檐下,直接就走了。”
陳平安想了想,笑問道:“若是一聲喝后,禪師再借傘給那書生,風雨同程走上一路,這碗雞湯的味道會如何?”
朱斂晃了晃碗里的雞湯,笑道:“可能就會好多了。”
石柔算是聽明白了。
裴錢聽得迷糊,何況還要忙著啃雞腿。
陳平安對裴錢笑道:“別光吃雞腿,多吃米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