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清風笑容苦澀,舉目遠眺,感慨道:“只能走走看,不然我們青鸞國,從皇帝陛下到士子書生,再到鄉野百姓,所有人的脊梁骨很快就會被人打斷,到時候我們連路都沒法走。飲鴆止渴,誰都知道是壞事,可真要渴死了,誰不喝?就像在獅子園祠堂,那個我很不喜歡的柳樹娘娘唆使我父親,將你牽連進來,我如果只是局中人,就做不到柳清山那樣挺身而出,堅守著柳氏家風,而我柳清風權衡利弊之后,就只會違背本心。”
柳清風收回視線,笑道:“所幸事情沒有到最糟糕的境地,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我這個當兄長的,就來念那難念的經,好讀的書,就讓我弟弟去讀。”
陳平安瞥了眼李寶箴落水方向,“你比這家伙,還是要強不少。”
陳平安望向蘆葦蕩遠方廝殺處,喊道:“回了。”
陳平安然后對柳清風說道:“你們可以救人了。”
柳清風問道:“為何不直接殺了李寶箴?”
陳平安搖頭道:“以前答應過別人,要放過李寶箴一次。”
朱斂一掠而至,滿臉遺憾,伸手抹了把臉上血跡,自己才剛剛手熱,接下去就該那老車夫筋骨酥軟、欲仙欲死了。
只是看陳平安不愿說話的樣子,朱斂便沒有說些玩笑話,只是默默跟隨。
柳清風突然對陳平安的背影說道:“陳公子,此后最好不要留在京城附近等待機會,想著既遵守了承諾,又能夠再次遇上李寶箴。”
陳平安轉過頭,笑問道:“為何?”
柳清風笑著搖搖頭,沒有泄露更多。
大驪王朝即將會派遣兩人,分別擔任他柳清風和李寶箴的扈從,據說其中一人,是昔年盧氏王朝的沙場砥柱。
但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,真正致命之處,在于大驪國師崔瀺如今極有可能仍然身在青鸞國。
陳平安一行人走出視野。
老車夫將奄奄一息的李寶箴救上來,輕輕出手,幫李寶箴趕緊吐出一肚子積水。
李寶箴過了半天,才緩過來。
鬼門關逛游了一圈,坐在道路上,神色怔怔。
老車夫站在李寶箴身邊,轉頭望向柳清風。
柳清風笑著搖頭。
于是李寶箴又一次從鬼門關打了個轉兒。
李寶箴背對著互換眼色的兩人,但是這位今夜狼狽至極的公子哥,伸手一陣使勁拍打臉頰,然后轉頭笑道:“看來柳先生還是很在乎國師大人的看法啊。”
柳清風蹲下身,微笑道:“換一個人來青鸞國,未必能比你好。”
李寶箴裝模作樣打了個嗝,“又吃泥土又喝水,有點撐。果然是江湖水深,容易死人,差點就涼在水底了。”
柳清風將李寶箴攙扶起身,“看來我們還得回趟獅子園,先給你換上一身衣衫。”
李寶箴歪著腦袋,蹦跳了好幾下,將耳朵里的水晃出來后,笑容燦爛道:“不用換不用換,給自己長點記性,省得以后還覺得老天爺第一國師第二我第三!”
柳清風沒有說什么。
上車后坐入車廂,李寶箴瑟瑟發抖。
馬車緩緩前行,一直離開蘆葦蕩駛入官道,都沒有再遇上陳平安一行人。
柳清風淡然道:“第一,我勸你返回獅子園,不然到了縣衙官署,我還得照顧臥病不起的你。第二,再勸你,也是告誡自己一句話,以言傷人者,利于刀斧;以術害人者,毒于虎狼。”
李寶箴嘴唇發白,盯著這個家伙,牙齒打顫,問道:“柳清風,你知不知道我這次與那個陳平安狹路相逢,失去了什么?這些輕飄飄的話語,需要你來講?”